他剛一卷起她的袖口,便瞧見了一道指印。
……賀松寧抓過她的手。
宣王的目光一冷,嘴角抿緊,神色可怖得像是要吃人。
薛清茵埋著頭小聲道:“只是抓了我下,阿娘抽了他兩耳光呢。”
“去取藥來。”宣王吩咐一旁的宮人。
他說罷,摸了摸薛清茵的頭:“茵茵受委屈了。”
他是真想將賀松寧扒皮割肉。若人間有地獄,賀松寧這般人該不得超生。
“方才的場面有些……糟。”薛清茵囁喏道。
她也不知該怎麼說……
那對于許芷來說,是天大的沖擊吧。
“我知道,我都知道。”宣王安撫她。
何必讓她自已來一點點敘說。
那會將她置于尷尬的處境。
薛清茵吸了口氣,抬起臉,擠出點笑容:“嗯,好在……阿娘終于信了我的話,不會再被賀松寧那個狗東西欺騙了。阿娘終于,終于不用再將一腔慈愛錯付了。”
“嗯,茵茵真厲害。”他哄她。
薛清茵趴在他的肩頭,低聲道:“下面還要想法子,查清楚當年薛成棟究竟怎麼換的孩子,萬一阿娘的親兒子還在這個世上呢……”
她說完,又自已否定了:“不,不急。今日賀松寧在我跟前已經完全不做遮掩了,可見他和梁德帝已經徹底成了同盟。”
薛清茵抓住宣王的衣衫,緩聲道:“還是先將這里的事處置了吧。”
下面還有一場硬仗呢。
宣王道:“不妨事。若要問,便要早些從薛成棟口中撬出來。”
“嗯?”
“皇帝要重用賀松寧,必然會處置掉薛成棟。他不會允許薛成棟在一旁出謀劃策,使賀松寧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宣王頓了下,道:“茵茵,要趁早。”
薛清茵這點還真沒想到。
她喃喃道:“今日阿娘真的氣壞了,也不知我究竟做對了沒有。”
“你沒有做錯,謊言總有破滅之日。”
就如梁德帝這些年編織出的巨大謊言。
表面的平和,蓋不住底下的多疑。
謊言終究是謊言,終有一日會以一種更難堪的姿態被攤開在太陽下……
“嗯。”薛清茵點了下頭。
正好這時宮人將藥送來了。
宣王掀了蓋子,細細地給她手腕涂抹起藥膏。
“還有何處受傷?”
“沒有了。”
宣王應聲,讓宮人呈些吃食上來。
他一邊喂她,一邊道:“太子這兩日快氣死了。”
薛清茵頓時提起了勁兒,破涕為笑道:“哈,你這兩日為了替我騰出時機來,總尋借口去東宮……太子肯定難受壞了。”
“嗯,又慪了兩回血。”
“活該!他和他那皇后娘太混蛋了,就想著利用你,欺負你……他也真夠能撐的,吐這麼多回血,還不見死。”
“快死了。”宣王意味深長道:“他死了,眾人才會將目光落在皇儲之爭上。”
“賀松寧又得發瘋了。”薛清茵說著,語氣輕快了點。
她揪著宣王的袖子道:“你什麼時候再去見一面太子,帶上我。”
“好。”宣王將另一只碟子拿到跟前來,問:“這個吃嗎?”
薛清茵擺擺手:“不吃了不吃了。”
“還看煙花嗎?”
“這會兒還有心情看煙花,皇帝眼里我得多缺心眼兒啊。”
他們說著話,氣氛漸漸輕松許多,再不復先前的沉重。
宮人們亦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
太子妃離京這日,肖家人也第一次踏入宮中,面見了圣上。
宮人送走肖家人。
梁德帝問:“今日宣王妃她們幾個還在清思殿中玩耍嗎?”
“回陛下,正是。”
梁德帝心下生疑,薛清茵一點也不生氣?
“擺駕清思殿。”他起身拾級而下。
梁德帝到清思殿的時候,薛清茵懶洋洋地倚著柱子,姿態越發懶倦,一股子“愛誰誰”的勁兒。
四公主等人一聽“陛下駕到”,紛紛起身行禮。
“還沒玩膩?”梁德帝問。
她們心道,宣王妃沒玩膩她們有什麼辦法?
這時薛清茵慢一步地跳了起來,一改懶倦,也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拜見父皇。”
梁德帝的心沉了沉,一時也說不上多失望,只是有些空蕩。
好像每個跨入宮門的人,無論先前是什麼樣子,最終都會被馴化成一般模樣。
“今日又贏了?”他問。
“嗯,又贏了。”
“凈拿朕的御賜之物去坑騙……”
“豈能叫坑騙呢?也快過年了。屆時我便拿著錢上街去,給父皇買些新年禮。說到底也是為了父皇呢。”
聽來對話好像和從前差不多,透著股別人沒有的親近。
語氣都還是嬌嬌的。
但這種強行的粉飾太平,讓梁德帝一下也失了與她說話的勁兒。
“今日同朕一起用膳。”梁德帝說著,看向四公主:“瑜童也一起。”
四公主躬身應是,心下暗自狂喜。
等到晚間,太和殿中擺下家宴。
梁德帝在主位落座,宣王因有事未趕來,便只有薛清茵和四公主陪坐左右。
“不好吃。”薛清茵撂了筷子。
“你想吃什麼?”梁德帝問。
“能將我莊子上的廚子帶進宮來嗎?我想吃他做的。”
“胡鬧。”
“陛下留我在宮中住,卻叫我吃也吃不好……”
四公主聽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有些羨慕。
她都插不上話。
但這時她目光一轉,卻留心到梁德帝眼底是一片冷意,他的笑意未達眼底。
四公主打了個寒噤,心底有些憤怒。
薛清茵同他說了這麼多親近的話,還不夠嗎?他怎麼還不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