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松寧一邊往里走去,一邊都禁不住想,皇帝對待薛清茵的喜愛,實在有些超乎人的預想。
“薛公子。”宮人走上前來攔住了他。
賀松寧問:“是清茵不肯見我?”
宮人猶豫了下,道:“陛下在其中。”
賀松寧愣了下,若非他之前將皇帝看得分明,也知道他對宣王生母確是一往情深,否則不會對宣王養虎為患至今……他都要懷疑,皇帝是不是對薛清茵有什麼別的念頭了。
“那我便在外等候。”賀松寧道。
而這廂殿門之內。
薛清茵才坐起身,梁德帝隨手往她腰后塞了個枕頭,道:“這樣便能舒服些。”
薛清茵抵著枕頭,抬頭道:“陛下連這也知曉?”
梁德帝沉默片刻,道:“朕照顧過宣王的母親。”
薛清茵一下不接話了。
梁德帝也知道這話她不好接,便轉聲說起太子身死的事。
“哦,這就死了?”薛清茵撇嘴。
“你聽聽,你這是什麼口氣?那到底是太子。叫旁人聽去了,成什麼樣子?”梁德帝罵她。
薛清茵道:“我不喜歡他,宮中有誰喜歡他嗎?他眼下死得正好,陛下不這樣認為嗎?”
薛清茵嘆道:“若人人都能直率些,在這世上豈不是更容易過活?”
梁德帝這下沒有罵她,只是又沉默了下,方才道:“朕手中握有生殺大權,握有主宰江山的權力,便不能再擁有直言的權利。”
“別人不會因為你坦率而覺得你真誠,只會覺得你好拿捏。”
“就連書中都要寫: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
“而為君之道,道在不可見,用在不可知君;虛靜無事,以暗見疵。”
梁德帝話音一轉,問:“宣王待你,能做到坦率嗎?”
薛清茵故意停頓了下,似是在回想。
然后她說:“我不知道。”
梁德帝笑了笑:“身在其中,諸事不由自已。但朕可以允你在朕跟前如此坦率。”
這也正是她身上招人喜歡的一點。
她不遮掩自已的欲望和喜惡,不會故意賣弄婉轉去博得想要的東西。
何況,她要的又不多。
薛清茵沒有順著梁德帝的話往下說,只問:“陛下來探望我,就為告知我太子身死之事嗎?”
梁德帝慢慢斂去了臉上的笑容:“太子死的前一晚,宣王去見過他。”
“那又如何?”
“不為宣王辯解?”
“我說了什麼話,當真能改變陛下的心思嗎?陛下信他,便是信他。不信他,我說一萬句也無用。”
“你真是……”
“越來越無趣了?”
梁德帝搖了搖頭,開門見山地問:“此次回京,你們從益州帶了多少兵將?”
薛清茵訝異道:“當時奏報京中的文書中,寫得很是分明啊,便依制只率親衛兩百人……”
“清茵,你知道朕在問什麼。若只是紙面上的幾個字,朕又何須問你?”
“那陛下更不該問我了,前頭陛下不是才說。為君之道,道在不可見,用在不可知君;虛靜無事,以暗見疵。……若宣王有大抱負,又豈會被我看穿他的心思和謀劃呢?”
梁德帝笑了:“拿朕的話來堵朕是吧?”
薛清茵嘆了口氣:“我也只是……不大清楚,旁人愛我有幾何,我所見又是否是真實罷了。”
梁德帝似有共情,便沒再問這個問題。
他道:“朕不知宣王準備了什麼,益州太遠了……”他輕嘆一口氣:“當初朕真不該允許你們去益州。”
“但益州要抵御外敵,養軍又要花許多銀子,而喬騰在益州經營多年必然不甘讓權,此地山匪也多……陛下不正是想著這些,才點了頭的嗎?”薛清茵懶洋洋地反問。
“你果然什麼都看得清楚明白。”梁德帝臉上沒有一點意外之色。
他頓了下,道:“看來宣王心中也明白。”𝙓ᒐ
“但宣王怎麼想就不好說了。”
“嗯?”
“明白是一回事,心頭所想又是另一回事。就好比一個人義無反顧地愛上另一個人,哪怕另一個人并不肯回頭看他,他也不會因此改變心頭的愛意。”薛清茵打了個對梁德帝來說,非常好懂的比喻。
梁德帝目光一閃:“你的意思是,宣王縱使明白,但心中仍然愛重朕這個父親?”
薛清茵對他說:“不知道,我隨口說說的。”
梁德帝失笑:“你看你,說了不會為宣王說話,怎麼到頭來還是憋不住?”
薛清茵拉著臉,沒開口。
她心道,我真要對宣王那麼無情,一句都不過問,你心頭沒準兒還覺得我這個人過分絕情不能留呢。
梁德帝抬手自已為自已倒了杯茶,道:“太子這半年來一直在吐血……”
薛清茵想了下,哦,是哦,好像打從她新婚去見了太子,太子就開始了他的吐血之路。
“能熬到今日已是不易。”梁德帝道。
這話便是說明不會在其中做文章和宣王扯上關系了。
薛清茵這下可以肯定了。
她那番話的確起了作用……比起宣王,梁德帝現在更想看清楚賀松寧是人是鬼。
如果由賀松寧操縱一切,借刀殺人,最終登得帝位……對梁德帝這樣控制欲強的皇帝來說,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時辰也不早了,該傳膳了。”梁德帝說著停頓了下,道:“來人,傳董賢妃、七皇子陪侍左右。”
薛清茵有點驚訝。
傳他們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