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御醫當即道:“你過來,我教你。”
云朵悶聲道:“我會接生。”
“那與醫道是兩回事,我要教你的,是萬一有意外情形,你若看見了,要及時告知我。”說到自已的本職,馮御醫開口都有底氣許多。
云朵一想正是……便乖乖過去聽馮御醫教導了。
得益于穿書前媒體之發達,薛清茵曾經認真地看過女性分娩過程的科普動畫。
她知道,宮縮要等上很久。
這會兒別說御醫了,就算天王老子來,也得等她先宮縮,開宮口開到合適的程度,那才能真正開始發力生孩子呢。
因而馮御醫暫且走開,她并不慌亂著急。
她只是……
“我有些緊張。”薛清茵說著,攥了下被角。
方才與皇帝對峙時,整個人都處在高度興奮之中,她全然沒有別的感覺。
這會兒醒過神,才感覺到一陣陣抽痛。
宣王分開她的手指,牢牢與她十指相扣。
他沒有說不要緊張。
他只說:“我知道,我知道很疼。疼就抓住我。茵茵……不要怕。”
汗水從他的額上,融去了雪粒和血漬,緩緩流下,被長長的睫羽兜住。
他卻連眨一下眼都不敢。
似乎生怕閉眼那一瞬,薛清茵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了什麼不可逆轉的變化。
薛清茵望著他的模樣,反而冷靜了些。
她想了下,還認真地反駁他道:“我不能用力抓你。我力氣小,得留著把孩子生出來。”
宣王低低地應著:“嗯,嗯。”
他其實有些聽不大清她說話。
腦中嗡嗡響成了一片。
與生俱來的冷靜與當下的恐懼,仿佛將他割裂成了兩半。
薛清茵能感覺到他在極輕的,極輕的發抖。
“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沒有受傷嗎?”
宣王遲疑了下。
薛清茵便換了個問法:“傷得重不重?”
她苦著臉:“我可不愿意你在這里陪著我,等我孩子生出來了,你也沒了。那不是讓我做寡婦嗎?”
宣王的恐懼一下被驅散了,他又好氣又好笑,一把捏住了薛清茵的嘴道:“不會。”
說罷,他才松開手,低聲在她耳邊道:“我若死了,恐怕不知多少人等著茵茵改嫁呢。”
語氣里多少帶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薛清茵臉紅道:“哎哎,哪里有那樣夸張?我這人還是招人恨來得比較得心應手。”
宣王不語,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你哄哄我吧。”薛清茵突地道。
“好。”宣王應聲,便要以一個別扭的姿態去抱她。
薛清茵推了推他:“不是這個哄,……你跟我講講,你遇著了什麼事?”
馮御醫遠遠聽見這句話,都禁不住回了下頭。
哪有人這時候來講這玩意兒的?
這廂薛清茵輕哼一聲:“不想哄我?”
“……我在山腰處遇見了賀松寧。”
“那叫遇見嗎?不是你孤身誘敵嗎?”
“……是。”宣王只能順著薛清茵的話答。
薛清茵一生氣就本能地想坐起來,掙扎兩下又被宣王結結實實按在了臂彎處靠住。
“我知你生氣。”宣王忙道,“是我之過。”
“明明已經有竇如云來接我了,你為何還派方成冢來找我?你為什麼自已不帶人?這麼多人給我都有用嗎?”薛清茵罵他。
“茵茵……你重于我。”宣王只說出來這麼一句話。
薛清茵泄氣地看著他:“你怎麼、怎麼能這樣……”
“好在他們將你帶回來了,這便是有用的。”宣王忙道。
“那你自已呢?你自已成了什麼樣子?路上遇著皇帝的人了吧?人家準備了好多支暗軍,就針對你呢。”
薛清茵現在說著,還覺得鼻頭發酸。
宣王抬手想給她擦眼淚,卻又放了下來。
阿卓見狀,忙伶俐地去給宣王倒了水洗手。
宣王洗凈了手,竭力將聲音放得更溫柔,低聲與她講道:“我們回京時,只能依制帶兩百親衛。他們要收攏玄武軍,要牽制龍武軍,要按住圜丘官員,要守住別宮……如此分出去百來人。”
“剩下的便都用我身上了。”薛清茵悶聲道。
“他們各司其職,以最少的人數掌控住了大局。茵茵,我也有我的職責。若不誘賀松寧出來,他從此便會如黑暗中的毒蛇,隨時蟄伏著要咬你我一口。且他日日覬覦你,我如何能忍?”
何況那時,他是真的怕她死了。
若她死了。
他自要為她報仇。
那本是與旁人無關之事……只是他一人的仇恨。上天入地也要將之食肉寢皮的仇。
“我也并不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了……”宣王本意是想令她寬心。
但薛清茵一聽,頓時瞪大了眼:“你以前也干過孤身犯險的事?什麼時候?”
宣王意識到失言,但這會兒收回也來不及了,只得低下頭來,將聲音也壓得更低:“那時年紀尚小,敵軍剽悍難敵,只得劍走偏鋒……”
薛清茵用力抿住了唇。
“茵茵莫氣……”
“我沒氣。”薛清茵將腦袋抵著他肩頭,“我只是想,哦,若再早些認識你就好了。”
宣王頓了頓,抬手摩挲起她的后頸:“晚些好。”
“嗯?”
“再早,怕不能護你。”
薛清茵眼圈兒一下又紅了:“哎你真是……”
“那時也未必能得你喜歡。”宣王認真地道。
似是曾經正兒八經地構想過,若能早些與薛清茵相遇會怎麼樣……
薛清茵吸了吸鼻子:“哦,不說這個了。說你遇了賀松寧之后呢?便遇見了那些皇帝派來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