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他自嘲地勾起唇,“厲害麼?”
他才25歲,就有了這毛病。
“……”
居然猜中了。
鹿之綾有些錯愕地看著他,“家里人不知道嗎?”
爺爺有老寒腿,疼起來的時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奶奶就蹲著給他泡腳。
她小時候問奶奶,老寒腿的疼是什麼樣的疼?比她跑步時不小心扭傷腳還疼嗎?
奶奶說,是無數只蟲子在咬骨頭的疼。
有這種問題不能受寒受凍,也不能跪那麼長時間,丁玉君和薄崢嶸都不知道?
他也是,自已有這毛病,怎麼還敢在跪過之后連泡兩次冷水澡,這不是在拿自已開玩笑麼?
“……”
薄妄又是嘲弄地笑了一聲。
答案不言而喻。
鹿之綾蹙眉,“不行,還是得去看醫生,針灸可以緩解。”
她去拉他的手,卻被他甩開。
“不想去。”
薄妄眼底沒有笑意,冷冰冰的,渾身透著一股自暴自棄的頹懶。
“那我幫你泡腳吧。”
她道。
他弄成這樣都是為了她,她做不到無動于衷。
薄妄抬眸看她,良久,他伸手抓住旁邊的扶手站起來,高大的身形晃了晃,鹿之綾連忙扶住他。
……
臥室里寂靜。
薄妄在床邊坐下。
鹿之綾自已不方便拎重物,便找了個值夜班的傭人幫她把泡腳桶拎進來。
第160章 她替他泡腳
她則給自已搬了張小椅子。
把門一關,鹿之綾走過去把泡腳桶的電源插上,然后拿出一個中藥包。
本來怕他跪太久傷膝蓋,她特地問秦醫生拿的中藥包以防萬一可以泡泡,沒想到還真能派上用場。
薄妄一言不發地坐著,看著她一通忙碌后在桶邊坐下來。
鹿之綾把藥包扔進桶里,卷起袖子把手伸進去試了試水溫,然后抬眸看他。
“……”
這回,薄妄自已提起了褲腿,把一雙腳放進顏色變深的桶里。
一股暖熱從腳心直沖上來,緩解掉部分的疼痛。
鹿之綾伸出手,一只手放在他的膝蓋上,一只手捏住他的小腿肚慢慢揉捏,完全憑著零碎的記憶,“我小時候見我奶奶給我爺爺這麼捏過,我試一下,如果你覺得疼我就停下。”
“……”
薄妄坐在那里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鹿之綾手勁溫柔地替他按著,聽他的呼吸漸漸趨向穩定,手指便在他的膝蓋上也摁起來。
她連力道都是軟綿綿的。
像一團云滾在他被熱氣包裹的膝蓋上。
她專注而認真地摁著,用指關節輕輕摁進他緊繃的腿肚,由下至上按著。
忽然,她的下巴被人抬起。
鹿之綾有些莫名看過去。
薄妄單手托著她的下巴,英俊的臉上稍稍恢復一些血色,他低眸凝視著她的臉,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細細地打量著、探究著,試圖從在她身上看出些什麼來。
他的眼,像夜里的云,裹挾著風在黑暗里翻涌。
看似平靜,卻又驚心動魄。
“怎麼了?”她停下給他揉摁的動作,“我按得不好?”
不是。
是太好了。
好到他都覺得假。
這麼一塊美好的餡餅,偏偏砸中他的頭,他憑什麼?
薄妄深深地盯著她,視線在她白皙嬌嫩的臉上游走,她長睫卷翹的弧度,她眼中瞳孔的細節,她嘴唇的顏色……
他伸出手,將她額前的發往旁邊撥了撥。
動作溫柔而小心翼翼。
“怎麼這麼看我?”
鹿之綾不明所以。
“就看看。”
他什麼都沒做,手就這麼放下來,按在床上,人往后慵懶地仰了仰。
鹿之綾低下頭繼續替他摁著腿,道,“你腿有這個毛病,以后要忌冷,更不能跪,還有冬天都要注意。”
“你盯著不就行了。”
薄妄道。
反正她這麼愛操心,以后也不用他記這些禁忌。
“……”
她又不可能一直在他身邊。
鹿之綾暗暗想著,她抿了抿唇,問道,“你是什麼時候有這毛病的?”
“不記得了,好像一直有。”
薄妄隨意地道,他早想不起來第一次痛是什麼時候。
聽著這話,鹿之綾的目光頓了頓,抬起臉看向他,“該不會你小時候在屠宰場時就……”
薄妄看著她,難得回頭想了想,“我跟條狗一樣在籠子里睡了幾年,風霜雨雪都在里邊,毛病可不止這一樣。”
那時候……腿應該也是疼的吧。
忘了。
“很難熬。”
鹿之綾說的是個陳述句。
她想起自已那個歲數,別說風霜雨雪,就是手上破個皮她都要和家人撒嬌上半天,讓大家抱她哄她才罷休。
“還好。”
薄妄不以為然地道,“人一旦賤到一定程度就特別耐活,你看橋底下的流浪漢不也死不掉麼?”
“……”
鹿之綾都不知道怎麼說。
房間里太過安靜,水溫過燙,她的手被熱氣熏成桃粉色。
聞著桶里傳來沉沉的中藥氣味,她想了想,還是問出口,“屠宰場的那場火是你放的嗎?”
薄妄低眸看向她,眸色深得探究不出一絲喜怒。
好久,他盯著她道,磁性的嗓音極沉,“是我,怕麼?我十歲就殺人了。”
鹿之綾搖了搖頭。
她從來沒覺得這件事上他有什麼錯,一個孩子受虐待到那種程度,還要求他能按什麼法律渠道來處理嗎?就算他能做到,對方也不會給他條件。
見她眼底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厭嫌和懼怕,薄妄的胸口無端跳得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