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歸期茶樓。
鹿之綾被薄妄牽著手往里走去,她將薄妄安排到自已的休息室,親手替他泡了一杯安神茶,給他拿好毯子放在沙發上。
“開那麼長時間的會你一定很累,你喝杯茶先休息一會,我去找下封叔。”
她把茶杯放進他手里,微笑著道。
“去吧。”
薄妄抱著她摟了下,才開恩一般讓她離開。
鹿之綾往外走去,封振的心思都放在給她打理茶樓上,晚上也不回家,就住在茶樓后面的一間屋子里,日夜守著茶樓,給他買了新房子他也不去住。
鹿之綾在樓里沒看到封振,便往后院走去。
后院打掃得很干凈,一塵不染。
一扇門緊緊閉著,她走過去輕輕推開門,陽光立刻傾泄進連點光都沒有的屋子里,封振正無精打彩地躺在一張紅木躺椅上,手里抓著什麼東西。
“……”
鹿之綾站在那里,呆呆地看向他,眼睛一瞬間紅了。
一段時間不見,她才發現,封叔的頭發全白了,瘦得只剩下一具骨架,和上一次見面判若兩人。
一旁的桌上全是藥。
一股無法形容的悲慟在她心里擴散開來。
陽光照進去,封振被刺得緩緩閉上眼,叫了一個員工的名字,聲音沙啞而虛弱地道,“是小姐又打電話來了嗎?還是說我去買茶葉了,說我很好,別讓她擔心。”
她朝他一步步走過去,封振躺在那里輕咳兩聲,“你不用進來,這屋子里空氣不好,我又感冒了,不要傳染你。”
他都不開門不開窗的。
鹿之綾沒有說話,沉默地從他手中取走那疊照片,翻了翻,是封潮小時候的照片。
小時候的封潮長得很可愛,眼睛大大的,坐在封叔的肩膀上開心得就像擁有了全世界。
封振這才察覺不對勁,睜開眼吃力地看過去,下一秒,他認出鹿之綾,連忙坐起來,連連咳嗽,“小姐,你怎麼來了……咳咳,快走快走,我感冒。”
她低眸看向他骨瘦如柴的臉,睫毛顫動,“您怎麼成這樣了?”
見她看到照片,封振抖著手急忙把照片壓到身下,道,“我就是隨便看看,感冒了不好到前面招待客人,閑著也是閑著,咳咳……咳咳咳……小姐你快出去……”
鹿之綾看著他,喉嚨澀得發疼,“您躺著,我就是想來和您說說話。”
聞言,封振不好再趕她出去,又怕傳染到她,索性坐在躺椅上轉過身去,背對著她,道,“是薄家又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們家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
“沒有。”
她看著他單薄的背影搖了搖頭。
封振撐著精神,努力讓自已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疲憊,努力寬慰著她,“那是因為三少爺的事嗎?你別著急,我已經找人打聽了,要是三少爺還活著,我們一定能找到。”
“……”
鹿之綾聽著,她知道,封振已經心力交瘁,心如死灰,此刻所有的強撐都是為了她。
她手按在躺椅扶手上慢慢跪了下來,雙膝無聲地跪在冰涼的地上。
她將頭抵在冰冷堅硬的木頭上,閉上眼睛,淚水便淌了下來。
封振背對著她,只當她是為三少爺的事難過,便笑著道,“都說六少爺頑皮,其實三少爺也不輸他,你們小的時候啊,三少爺就喜歡帶你們幾個小的上躥下跳,躲得誰也找不到。
所以,三少爺可能真是躲起來了,沒死。”
“……”
鹿之綾靜靜地聽著,眼淚掉得更加厲害。
“小姐,你記不記江南家里前庭的那棵羅漢松?幾個少爺就喜歡往上面爬,樹皮都被他們踩禿了。”
封振說著說著笑起來,“你不愛玩,六少爺就在下面推著你,三少爺在樹上拉著你,硬是要你也上樹,因為一旦被發現,全家長輩最舍不得罵的人就是你,他們也能脫身……幾個皮猴子,都沒有小姐你乖。”
“……”
鹿之綾緊緊抿住唇,不敢泄露一點情緒。
封振得不到回應還是回了頭,一見她跪在地上,頓時慌忙扶她,“小姐,你怎麼跪著,快起來……”
鹿之綾緩緩抬起臉看向他。
封振心口震了震,陽光從門口投進來,照著她脆弱不堪的身影,她一張蒼白的臉上布著淚痕,水洗過一般的雙眼悲傷而害怕地看著他。
沒有一句話,封振卻什麼都懂了。
他的眼淚一下子跟著掉下來,顫巍著手撫上她的臉,“小姐,我沒事,我不會死的。”
“……”
鹿之綾跪在那里,抿緊的唇輕輕顫栗著。
“封叔知道,要是連封叔都死了,這世上就再沒人會真真正正地心疼小姐。”
封振替她擦著眼淚笑,“所以封叔不會死的,封叔還要陪小姐回江南,回鹿家……”
“真的嗎?”
她哽咽著問道。
“真的。”封振用力地點了點頭,“鹿家那麼大,你一個人怎麼收拾得過來啊?”
“是啊,家里好大,也不知道雜草長多高,水是不是都干了。”
鹿之綾也笑,眼睛也更加潮濕。
“真想早點回去,一說到收拾我就來勁,這年紀越大就越不想閑著。”
封振笑著說道。
“好,早,一定早。”
鹿之綾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再晚,封叔怕是撐不到同她一起回江南了。
封振不住地點頭,再三向她保證,一定會好好吃藥吃飯,好好休息,養好身體陪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