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叔的兒子兒媳、小孫女都還等著他做事養家。
“是啊,還好妄哥的氣頭過去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收場。”
李明淮有些無奈地嘆一口氣。
鹿之綾輕靠著門,手握著一側的手臂,目光落在池邊的一棵樹上,上面的葉子很茂密,光點偶爾掙扎著才能跳出來幾顆。
“他身體怎麼樣?”
她輕聲問了句,語氣平常,仿佛只是在問候一個久別的故人。
江南計劃,應該挺忙的吧,身體吃得消麼?
李明淮愣了下才道,“妄哥上次在貔貅樓傷得有點重,有一陣又把酒和藥混著吃,導致落下一點后遺癥,現在不能喝酒,一喝就胃絞痛,別的倒還好,身上疤也沒留下什麼。”
有一陣,那就是過去了。
鹿之綾點點頭,沒再問什麼,李明淮看她一眼,想想還是道,“妄哥沒消沉太久,他已經走出來了,江南計劃就是他提出來的,他要繼續發展薄家。”
“嗯。”
鹿之綾應了一聲。
看樣子,他已經找到他真正要的方向。
“對了,你這邊……需要我幫點什麼嗎?”李明淮道。
“不用,我這邊沒什麼要幫的。”
鹿之綾道,正說著,米叔擦著手從里邊出來。
李明淮看過去,“走吧,米叔,到妄哥面前認錯就不必了,省得惹他心煩,我給你找個工作,順便再給妄哥打探打探江南各大家族的事。”
米叔低頭領命,又抬頭看向鹿之綾。
鹿之綾從口袋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銀行卡遞給他,“你這幾天幫我做菜打掃,這算是工資,你拿著吧。”
聽到這話,米叔一驚,連忙推拒,人直接退到李明淮身后。
“……”
鹿之綾有些無奈。
見狀,李明淮接過她的卡,轉手遞給米叔,“好了,鹿小姐給你你就拿著吧,記住她這份好心就是。”
聽李明淮這麼說,米叔只好收下,然后彎著腰就要朝鹿之綾跪下。
鹿之綾連忙托住他的手臂攔下來,“米叔,別這樣,以后和家人好好過日子,要是有什麼困難你來找我,我能幫的一定幫。”
米叔感激地連連點頭。
鹿之綾把他們送到大門口,看著他們的車離開,然后關上大門。
她往里走去,看著地上掉的幾片葉子,忽然想到米叔這幾天天天早起掃地的場景,不禁笑了笑。
又一個人了。
……
艷陽高照,天氣炎熱。
李明淮領著米叔步出鹿家的大門,朝馬路邊上的一輛房車走去。
米叔謹小慎微地跟在李明淮身后,李明淮轉頭看向已經關起來的大門,然后上前打開房車的大門,低下頭在一旁候著,姿態頓時變得恭敬。
米叔抬起腳上車。
他的背還駝著,還是那身舊巴巴的衣物,但頭微抬的一瞬,那股封叔式忠仆的氣息蕩然無存。
車上坐著兩個男性特效化妝師,正對面前的一個人物腦袋模型做出以假亂真的皮膚,見米叔上來,兩人慌忙站起低頭。
米叔淡漠地瞥他們一眼,徑自脫下身上寬大的衛衣,露出令人驚悚的滿身疤痕。
特效化妝師連忙取下他背上用來做成駝背效果的硅膠軟墊。
米叔揭開面具扔到一邊,伸手扒下臉上一層層的皮,露出一張極為蒼白卻英俊的面龐,年輕極了,和中年二字毫無干系。
他面無表情地扯下薄薄的皮,睫毛跟著掉下幾根,一雙褐色的眼冷漠,不怒自威,哪里還有半分唯唯諾諾的樣子。
李明淮走上車來,關掉車門,轉頭,“妄哥。”
車子緩緩啟動,離開雨桐路。
“嗯。”
薄妄按了按干澀的眼睛,取下特制的美瞳,一雙眸子漆黑凌厲,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場。
假皮下,他的皮膚狀態變得有些糟糕,有的地方過于蒼白,有的地方則像是過敏一樣泛紅。
李明淮見狀忍不住道,“這種特效妝還是不能太久貼在身上,尤其是這麼熱的天。”
用藥水涂抹過去,薄妄撕著手臂上的皮,冷冷地睨他一眼,“那你去問封振,為什麼死在這麼熱的天。”
“……”
李明淮默。
雖然這麼說不太道德,但他確實在暗暗想封振死得有點早。
本來想著封振的身體至少能扛個一年,到時候大冬天過來,這一層層皮貼在身上就沒那麼難受,沒想到封振死在大熱天,妄哥才做了近半年的準備,就不得不趕過來。
不為別的,就為鹿之綾能吃上一口新鮮的飯菜。
不過好在……
李明淮站在一旁道,“嫂子好像沒發現。”
這五天的試水很成功,可以繼續推進。
“嗯。”
薄妄接過噴劑往嘴里噴了兩下,一口煙漬黃牙慢慢褪下難堪的顏色。
李明淮看著他精準到每根頭發絲的喬裝打扮,心里不由得感慨。
那會,薄妄親自送鹿之綾過江,他還以為妄哥是真的想通了,放下了。
可當妄哥突然開始把左手當慣用手來練、觀察中年人行走坐立的時候,他就暗暗猜到,事情沒這麼簡單……
只是。
再怎麼猜,他也沒猜到妄哥這一回不是掠奪,不是強占,連重新追求都談不上,而是——
花近半年的時間,把自已打造成另一個封叔。
李明淮想不通薄妄為什麼要這麼做,可能……只有這樣的方式才能近距離地看到鹿之綾,而不被驅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