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她也從來沒有見他主動問起山下的事情，真正做到了不諳世事，無欲無求。

沉默了許久，直到歸塵輕輕敲了敲面前的木箱子，她才將最近的事情緩緩倒出。

她原本以為會在歸塵臉上看到一絲錯愕或者惶恐的表情。

可并沒有。

眉眼間只見淡然，好像天塌下來都與他無關，但也是這一反應，更加篤定了江綰綰內心的想法。

他一定知道那串數字代表著什麼。

聽她說完后，歸塵忽地抬頭，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臉看，準確來說，應該是眼睛。

被他長時間盯著，江綰綰一時有些恍惚，她想起她練功脫力暈倒，醒來后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正在閉關的師傅。

那時候他看她的眼神，好像跟現在一模一樣。

像是在看一個很久未見的老朋友，是欣慰，也是喜悅。

歸塵輕笑一聲后道：“真像。”

江綰綰：“像什麼？”

“像你母親。”

一句話輕輕落下，卻沉重的敲在她心上，她明明沒見過母親，可是看著歸塵有些強忍歡笑的表情，她眼眶有些發酸。

母親，一個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詞語，她從記事開始，跟母親一樣待她的人就兩個。

一個是宋眠，一個就是在江家時負責照顧她的嬤嬤。

默然片刻后，她才啞著聲音問道：

“您認識我母親？”

歸塵垂下眼，胸腔振動，嗯了一聲，手指摩挲著面前的木箱子，輕輕拂去上面細微到看不見的灰塵。

他每天都會擦。

“你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嗎？”

他接著問，江綰綰搖搖頭，謝家宅院她去過兩次，那個看著深愛自己母親的男人，諾大的家里，竟然沒有一張她母親的照片。

她安靜地看著他打開木箱子，翻出壓在最底下的發黃發舊的照片，深深看了一眼后將照片遞給她。

江綰綰雙手接過，她注意到歸塵指尖都在顫抖，她拿過來的時候也能感受到他手上的力度，像是不舍給她。

借著靜室里微弱的燈光，她看清了。

照片上就只有兩個人，誰是她母親，一目了然。

照片上的女人就是她母親，她最親近又未曾見過的人。

即便過來幾十年，她仍然能從歸塵眼角的褶子上找出相似性。

原來褶子不一定是老了才會有，她師傅這是天生的啊。

照片上的兩人穿著一樣的衣服，歸塵的手搭在她母親的肩上，與她一起微笑著看鏡頭，照片雖然有些老舊了，但是兩人眉間洋溢的氣息，足以見得兩人拍這張合照的時候年紀應該只在十幾歲。

看著照片上人的眼睛，她終于知道為什麼歸塵在教她練功時會時常看著她的眼睛出神了。

手指不受控制的摸著照片上人的眼睛，真的很像。

她翻到背面，只看到了清秀端正的字跡。

予時塵，望安好。

——聞溪。

她心里跟著默念了一遍聞溪，原來這就是她母親的名字。

還沒等她看夠，歸塵就趁著她出神的時間，一把把照片搶了回去，寶貝似的放回原處，嘴里說：

“看完了就還給我。”

“…………”

怎麼個事兒。

江綰綰眼睜睜看著他鎖起了箱子，放回了原處，看著歸塵的背影，她問道：

“我母親，她是個怎樣的人？”

靜謐的靜室好似能聽見回聲，帶著疑惑的話語圍繞在歸塵耳邊，他臉上出現了罕見的笑容，眼神跟著柔和。

“是個傻子。”

“…………”

怎麼還人生攻擊呢？！

把箱子放好后，歸塵在她有些錯愕的表情下，緩緩走到她對面。

“我和她從小就認識，一起上學，放學，她喜歡吃城西那家老師傅做的綠豆糕，包子只吃鮮肉餡的，不喜歡吃蛋黃，喝粥要放很多糖，還有……還有……”

他語速剛開始還很正常，可越到后面就開始逐漸變慢，甚至都帶著哽咽。

他將手按在眼睛上，試圖掩飾自己的異樣。

為什麼都過了這麼久，這麼多年他從來沒和任何人提起過聞溪，他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坦然接受她的離開了。

沒想到時至今日，對著她的女兒，他還是沒忍住。

在小輩面前掉眼淚。

真是丟人。

江綰綰默不作聲給他空里的茶杯里添了新茶，等他平復心情。

如今看來，她師傅，與她母親，似乎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而且看上去，好像還挺慘烈的。

“好了，說正事吧。”

歸塵不動聲色的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淚花，眼眶微紅道。

“我們都是做生物基因研究的，聞溪她是RY研究所最出色的生物基因研究學家，那個時候我們正在做人類基因的研究實驗。”

“聞溪發現了可以通過人工從外部改造基因結構的方式，原本我們打算研究之后將這項技術結合醫學應用到臨床上。”

“但是這項研究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聞溪她就把這項技術叫停了，并把所有的實驗資料報告全部燒了，我曾私底下問過她原因，她告訴我……”

“她要解散研究所。”

第210章 威脅

外面大雨瓢潑，靜室里只有歸塵一個人的聲音。

壓在心底的舊事被緩緩道出，歸塵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對上江綰綰與聞溪極其相似的眼睛，他總覺得她好像從來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