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昨日去浣衣局取娘娘衣裳的時候,已將娘娘吩咐之事辦妥。且奴才去的時候,穎妃、云妃、宸妃、乃至瑤嬪宮中的人,都去取了自家主子的衣裳,奴才并不出挑。”
宋昭撩動著手邊冰甕氤氳而起的霧氣,神色淡淡地說:“這天氣悶熱成這樣,任她再美的人兒,身上也總要浮一層汗。各宮各處自然是日日都要送衣裳去浣衣局的。”
小福子眸色陰鷙,聲音發狠道:“她算計著想傷了娘娘和腹中皇嗣,又讓云杉纏綿病榻這麼久,實在是黑了心腸!只盼著這次能叫她一尸兩命才好!”
宋昭垂眸斥了一句,“這樣陰毒的話不要說,盡人事聽天命便是了。這個月份即便生出意外,孩子早產個十幾日也能平安誕育。只是那位有心疾的能不能挨過去,可就另說了。”
兩日后的傍晚,
皇后正在宮中禮佛,霜若急匆匆回宮來報,
“皇后娘娘,奴婢剛才從太醫院打探來了消息。蕭貴人今日胎動的厲害,只怕產期會提前,估摸著就是這兩日的事情了。”
皇后取了三支香,擱在燭火上燃了,
“她要生就讓她生,反正生下來的也不會是個什麼好東西。”
皇后表現的十分從容淡定,只顧著燒香拜佛,連霜若瞧都不瞧一眼。
霜若從旁笑道:“是呢,皇后娘娘什麼都不用管,只等著瞧好戲就是了。”
皇后將香插入香爐中,
躬身祭拜之際,由于動作幅度略大,導致鳳袍衣擺處墜著的東珠脫線掉落。
鳳袍衣擺距離地面很近,且皇后是站在墊子上的,所以東珠墜落并沒有發出聲響,
只滾動了兩圈,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停在了皇后足邊。
上完香,皇后便苦笑著搖頭,
“這人吶,作孽做多了,定是會報應到下一代身上去的。本宮就瞧著那蕭貴人,看她能......啊!”
皇后說話間轉身欲回寢殿,
卻正正踩到了足下的東珠,腳底一滑直接摔倒在地。
晚一步就要攙扶到皇后的霜若都嚇傻了,
“皇后娘娘!您怎麼樣?”
她撲到皇后身旁將她攙扶起來,卻見皇后捂著小腹,面色凄楚一味喊痛,
“疼!本宮的肚子好疼!”
霜若這才瞧見,皇后身下已經暈出了一片血跡來,她失聲高呼道:
“閆九德!快去傳太醫!皇后娘娘要生了!”
她緊緊攥著皇后的手,安慰她道:
“娘娘您堅持住!菩薩保佑,娘娘會母子平安的!”
此話方落,
皇后方才插入香爐里的香,便斷了香頭,煙灰撣滅在地上,散成了塵埃。
彼時,蕭景珩正在宋昭宮中陪她共進晚膳。
“皇上!皇上!!”
江德順連滾帶爬地跑進來,丟了魂似的結巴道:“皇后娘娘要生了!”
“什麼?”
蕭景珩乍驚起身,“怎地這般突然?”
他久坐之時猛然起身,一時氣血上涌只覺眼前發黑,足下踉蹌。
宋昭和江德順連忙將他穩穩攙扶住,
“皇上別急,臣妾先陪您去皇后娘娘宮中。”
長樂宮距離坤寧宮不算遠,蕭景珩已經顧不上乘轎了,加快腳程就趕了過去。
但他還是吩咐要宋昭慢些緩些,坐著轎子前往。
宋昭比蕭景珩晚一步來到坤寧宮,
才到宮門外,她就聽見了里頭不時傳出女人凄厲的痛叫聲。
那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宋昭也止不住打了個寒顫。
小福子扶穩宋昭,定聲道:“娘娘仔細腳下。”
宋昭一路入了內寢,掀開門簾之際,便有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坤寧宮此刻已然亂了套,
宮人們端著熱水、毛巾,一個個神色匆匆進進出出的。
蕭景珩隨手攔住一名宮女,問道:
“怎麼回事?離著皇后的產期不是還有二十來日嗎?怎會突然胎動?”
那宮女急得都快哭了,“天氣悶熱,皇后娘娘為皇上祈福,一時體力不支,才會驟然胎動,導致提前生產。”
皇后宮中上下必然已經統一了口徑,
她們總不能告訴蕭景珩,是皇后自己不當心摔了一跤吧?
這讓蕭景珩聽著,未免會覺著皇后有著身孕還不穩重,拿皇嗣的事兒戲。
“那現在皇后情況如何?為何叫喊聲如此凄厲?”蕭景珩又問。
這問題宮女便答不上來了,
就在她支支吾吾之際,從內寢走出了一人。
宋昭一眼就認出,這是太醫院的婦產千金一科的圣手,周太醫。
他專攻千金一科,在這些女人的事兒上面,可比褚院判還要精通。
周太醫的臉色很是難看,
他甚至都不敢正眼瞧蕭景珩,
走到他面前便膝蓋一軟跪了下去,聲音顫抖地說:
“回、回皇上。皇后娘娘因著是驟然胎動早產,皇嗣體大而宮口幽窄,所以才會導致生產的過程異常艱辛。眼看著皇后娘娘此刻已經力竭,微臣唯有給皇后娘娘下催產藥,才可保證繼續順利生產。”
蕭景珩喝道:“那就快去!”
“可這......”周太醫硬著頭皮繼續說:“可催產的藥物一旦用下去,必然會催使皇后娘娘心疾復發。
這個時候犯了心疾,很有可能會......”
他言至于此,倏地叩首如搗蒜,滿腔悲戚地說:
“皇上恕罪!微臣斗膽問一句,若皇后娘娘和皇嗣唯能保住一個,敢問皇上......是保大還是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