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紅著眼眶,極力忍淚,笑著對太后說:
“太后,您養好身子,臣妾還等著好好孝敬您呢。”
“咳咳咳......”太后猛烈地咳嗽了兩聲,攥著宋昭的手反而力道更甚,
“孩子,你知道為何哀家,一直都護著你嗎?”
宋昭忍淚頷首,“是因為阿娘。”
“是因為蕊兒,也是因為......哀家一早就看出來了,你不是個省油的燈。”
太后緩一緩,迎著宋昭錯愕的淚眼,嘴角艱難地扯出一記苦笑來,
“留你在皇帝的后宮,必會攪得后宮、前朝,都不得安寧。這,便是哀家最希望瞧見的了。”
太后說這話的時候,正趕上外頭那一出《望江亭》唱至高潮,
“誰叫你烏鴉想把鳳巢占?誰叫你步步追逼計多端?”
宋昭一瞬怔忡,
她看著太后臉上掛著和藹的笑,仍是一臉的慈祥端和,
卻越是如此,越是讓宋昭覺得不寒而栗......
第334章 臨終調教
殿外,戲子的唱曲聲一聲蓋過一聲,將眾嬪妃的哭聲徹底淹沒。
宋昭憶及前事,想到她在宮中的諸多謀算,唯有在太后這兒是最順風順水的,
她也曾疑惑過,一個在宮中浸淫多年、且斗垮了前朝所有后妃熬成了太后的女子,怎麼會這般容易被蒙騙,對她絲毫不起疑心?
原來這一切,太后竟是一早就窺破了。
宋昭自以為是她算計了太后,
殊不知她這算計,也正是落在了太后的算計之中。
宋昭勉強維持著鎮定,
她本是蹲在太后榻前,忽而起身向太后深深福禮下去,
裙邊卷起的風,撲的將滅的燭火閃了閃,
“臣妾知錯。”
她也不辯了,畢竟與聰明人說話,是沒必要演戲的。
太后口中輕‘唔’了一聲,緩緩抬起眼皮,目光沉靜若一汪表面無瀾卻深不見底的潭,
“錯與對,也不是哀家能定奪的。這后宮里,一撥撥的女人來,一撥撥的女人走,外人瞧著風光,可只有咱們自己才知道,入了這天家富貴地,單單是想要活下去,就已是需得拼盡全力了。”
她緩一緩,大口呼吸著,又拍了拍榻沿,示意宋昭坐下,
“為了讓自己的路能走得更遠,走得更穩,誰不算計?誰不害人?既然都是一路貨色,哪里還能定下個錯對?”
太后沉下眉心凝著宋昭,牽起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意味深長地道:
“若真要分出過對錯,那斗到最后贏了的那個人,便是做什麼都算是對的了。”
宋昭知曉太后深意,卻仍是心頭有惑,
“太后是何時知曉臣妾那些不堪的?”
太后笑,“你可還記得成行溫泉山莊前,你第一次遇見哀家的時候,發生了何事?”
宋昭一愣,“那時臣妾的朝服被人動了手腳。”【88章】
太后平靜地眨了眨眼,“哀家那時雖未見過你,但皇帝來與哀家請安時,聽他提及最多的嬪妃便是你。皇帝說你純良,哈哈哈,咳咳......”
太后猝然發笑,倒是激得自個兒咳嗽了數聲,
宋昭端過盛著溫水的茶盞,想讓太后潤一潤嗓,她卻是拒了,
“哀家想著,一入宮就能被晉了位份的女子,能純良到哪兒去?所以哀家命人在你的朝服上動了手腳。此舉是為了試探。
當日,你若穿了那朝服來見哀家,身著明黃可是大不敬,不光皇帝會申斥你,連哀家也會懲處你。你若是不穿想著法兒去蒙混過關,那便說明了你是個心思深的。
那麼你的路,也該到頭了。只是,哀家萬萬沒有想到,你竟是蕊兒的女兒。所以當日哀家才會由著你去做作,并未拆穿。”
聽罷太后所言,宋昭已是激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明明是四月天,可她卻覺得周身寒得很。
她萬萬料不到,當日她以為憑借自己的機智躲過的災劫,卻是太后一早為她量身裁制的死局。
如果不是因為生母和太后是故交的緣故,只怕她才與太后見面,連過招的機會都沒有,就要折損在這個前朝后宮中,最大的贏家手里了。
“臣妾班門弄斧,自以為機關算盡,原不過是在太后這兒討了個笑話罷了。”
“你是班門弄斧,不過總比皇后、貴妃的手腕,要高明得多。”
太后沉聲道:“你有本事,也有野心,但你弊在操之過急。你為了替你母親報仇,想著法兒害死了你母家滿門,不就等于是削了你在前朝的助力?這件事,你實在辦得愚蠢。若是你母家尚在,倚著皇帝對你的喜愛,你怎會在冷宮中被困了這麼久?”
一直以來,宋昭入宮的目的就只有兩個。
其一,是借助蕭景珩的勢力,誅滅宋家滿門,替阿娘報仇雪恨;
其二,是伴君左右常得君恩,斗垮滿宮嬪妃,成為這天下間最尊貴的女子,再不受人欺凌踐踏。
但這兩點,本就是互相違背的。
一個身后沒有母家的女子,如何能當得皇后?
宋昭低低道:“臣妾原想不到那樣長遠,臣妾入宮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替阿娘報仇。至于日后能否能有像太后這樣的福氣,臣妾不敢奢望。”
“福氣?你是覺著哀家贏了嗎?”
太后自嘲般笑笑,又漠然道:“哀家斗了一輩子,臨了失了兒子,贏了個不值錢的體面,又有何用?女子生來便是男子的附屬,一身榮辱,皆是仰仗男子恩施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