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生,她再不愿說了。
“皇上?”門外,高風正守著,聽見開門聲,心中一驚。
封卿卻充耳未聞,衣袂翩飛間,人已飛身朝宮外而去,身形若疾風一般,徒留一點光影。
高風匆忙跟上前去。
封卿并未去往別處,他只是回了城門處。
天色陰沉,行人稀少。
封卿怔怔走出城門,腳步逐漸慢了下來,他始終很平靜,只是……當望見前方不遠處,那一灘刺目的暗色血漬時,他的腳步陡然一僵。
“皇上。”高風已氣喘吁吁跟上前來。
“在哪兒?”封卿聲音極為平靜。
高風一頓:“什麼?”
封卿喉結微緊,字字似從喉嚨中擠出一般,艱難道:“昨日,從城樓上跳下的人。”
高風僵凝片刻,沉默下來。
封卿終于收回目光,轉眸看他:“人呢?”
高風一滯:“屬下奉皇上之命,在另一處城門堵截,而這處……”說到此,高風聲音哽了哽,“皇上那日在城樓暈倒,驚擾眾人,紛紛宣太醫前來救駕,未曾有人注意城樓下之人,屬下再率人前來,此處,早已沒了人影……”
未曾有人注意。
封卿聽著這幾字,原來,葉非晚說的是真的,這京城,早已無她可留戀、也鮮少人關心她了。
所以,她才會走得干凈利落,寧愿自毀也不愿留下。
可是,她怎麼可以在他記起一切之后,離開的這般徹底?怎麼可以……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是一句平淡的“我走了”?
“派人去搜,”封卿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冽,“將京城翻個底朝天也要將人找出,再派些人去城外尋,馬車一夜不過行三二百里,在此距離找!活要見人,死……”
說到此,他頓住,臉色驟然蒼白如紙。
他要活的她。
“皇上,”高風頓了頓,“城樓高有五丈,從上方掉落,只怕……”
“去找!”封卿嗓音嘶啞。
高風匆忙垂首,許久心底輕嘆一聲,躬身離去。
封卿仍舊看著地上那一片血跡,他不信她死了。
葉非晚命大的很,怎麼會這般輕易便死了?
轉身,他怔怔行于街上,神色卻萬般茫然,仿佛這天下之大,卻再無他的藏身之處,煢煢孑立,形單影只。
不知多久,眼前驟然一陣恭敬的跪拜之聲。
他定睛,竟是不知不覺來了王府。
封卿一怔,終一言不發,朝里面走去。
這外庭,她曾在這兒住過,前世,她在院子里掛滿了花燈,今生,她常在涼亭中小憩。
內院,是她曾在此生活過的地方,這兒總亮著一盞燭火,讓人心有所歸。
他看著這兒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赫然驚覺,原來,他給她的不過是榮華富貴、權勢地位罷了,而始終是她,努力著給他一個家。
他最終到了冷院。
冷院中,那棵老歪脖樹仍在,只是如今深秋已至,枯葉早已落在地上,唯余一片敗景。
封卿怔怔撫摸著樹干,孤零零的秋千仍在飄蕩著,恍惚中,他似乎看見那個穿著素衣的女人坐在秋千上,頭戴著花環的嬌俏模樣。
心中一痛,封卿起身走進屋中,破敗的桌椅,昏暗的環境。
她……便是在這里,結束了前生嗎?
她曾是那般明媚張揚的葉家千金大小姐啊,何時……竟因他而成了囚籠中的雀兒?
他……又究竟做了什麼?
封卿在冷院待了下來。
他始終未能休息,只要一閉眼,便能聽見那日城樓上,女人輕描淡寫的一句“我走了”,轉身自城墻跳下,絲毫未曾留戀。
而后,他便會自夢中驚醒,額頭一層冷汗,終日惶惶。
他一直怔怔坐著,心若跌入漆黑一片的深淵,萬劫不復。
不知多久,眼眶一陣刺痛,似有些許溫熱,他卻并不理會。
那個女人定還活著,他作甚……這般傷心!
直到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封卿本僵滯的目光終有些些許波動。
高風走了進來:“皇上,城郊處有了……”聲音卻戛然而止,他看著眼前一襲白衣的男子,只覺他瘦削良多,好久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您……流血了。”
封卿擰眉:“什麼?”
“您的眼睛,赤紅一片……”高風聲音低啞。
封卿怔怔,許久伸手觸了觸眼下的溫熱,指尖卻一片猩紅,竟是……刺目的血。
“屬下這就宣太醫……”高風轉身便要離去。
“無事,”封卿聲音依舊死氣沉沉,無半分波瀾,“可有……消息?”
高風一僵:“回皇上,城郊不遠處,發現一具女尸。”
第302章 他終究還是弄丟了她
女尸?
封卿聞言,心中竟升起一陣茫然,他抬眸看向高風,靜默不語。
高風迎著他這般目光,越發覺得喉嚨艱澀,良久才沉聲道:“那女尸……似從山崖上墜落下來,渾身盡是細碎傷口,身邊亦有馬車摔碎的跡象……”
“我問的,是葉非晚的消息!”封卿陡然出聲打斷了他,未曾說“本王”,更未自稱為“朕”,他語氣陰鷙的,如同一個擔憂妻子的丈夫而已。
高風一滯,身子僵凝片刻:“那摔碎的馬車,與……王妃離去時,所乘坐的馬車一模一樣。”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封卿雙眸緊縮,臉色頃刻間失了血色,他依舊怔怔坐在原處,目光死寂望向不知名處。
馬車一模一樣……
他知道高風這是何意,可是……心中空落落的,竟連痛都沒有了,他緩緩站起身,聲如呢喃:“不過只是馬車一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