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非晚微頓,此刻方才想到,這似乎是封卿自回宮以來,第一次對她這般嚴肅。
似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封卿喉結上下滾動了下,咽下翻涌上來的酸澀,又補充道:“……好嗎?”
葉非晚望著他,許久緩緩點頭。
封卿笑了笑:“到時我來接你,”他放下竹筷,站起身,“午后還要批閱今日的折子,我便先回去了。”
葉非晚頷首:“好。”
封卿看了她一眼,喉嚨微緊,似想說些什麼,卻終沒說,轉身離去,腳步有些慌亂。
直到走到御書房,方才想到珠翟竟落在了九華殿內,他怔在門口。
“皇上?”高風不解看著他的背影。
封卿回神:“珠翟在九華殿,你且去拿……”來。
最后一字沒等說出口,他便將話收了回去,只道,“罷了。”
話落,人已進了書房。
有珠翟在她那兒,總多了個前去的由頭。
可當走進書房,封卿徐徐吐出一口氣,膳桌上,她給他夾金錢吐絲時的目光里,夾雜了試探。
哪怕她竭力隱瞞,卻終是瞞不過他的。
他不知她是否有了過往的記憶,可是……她對他總歸是不信任的。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舊不舍得戳穿她,卻仍在她說想出宮時,心中慌了,只能陪她前去。
有暗衛在,她離不開,可是,他怕看到她的逃離。
……
暮色已至,夜色深沉。
葉非晚坐在房中,膝上趴著那只懶洋洋的貓兒,她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貓毛。
素云則站在門口翹首以盼著。
“素云,這都要入夜了,你便不要在門口守著了,像尊門神。”葉非晚無奈道。
素云轉頭:“以往姑娘您不在皇上那兒,皇上準會過來坐一會兒,從未例外過,今個兒定是有什麼事兒耽擱了,更何況,皇上的珠翟還在這兒呢。
”
平日里,哪怕姑娘和皇上很少說話,可皇上總是樂此不疲的往這兒跑,有時更會宿在這兒,可今日午時離去后,竟再未出現,著實奇怪了些。
葉非晚順著貓毛的手頓了下,垂眸道:“他今日不會來了。”
“姑娘怎會知道?”素云不解。
因為,封卿是個多疑的人。
這話,葉非晚未曾道出口,她白日里的種種表現,比之以往均都太過異常,譬如好生妝扮一番請他前來一同共進午膳,譬如主動夾金錢吐絲,再譬如……除夕時都未曾說要出宮的她,眼下竟說想出宮。
他會疑心也是正常的。
而直到亥時,果真如葉非晚所說的那般,封卿沒來。
素云到底是泄了氣,伺候葉非晚洗漱后,便回去歇著了,只留下門口幾個守夜的宮人。
葉非晚安靜躺在榻上。
——她是故意的,故意說要自己出宮。因為知道封卿不會允許,定會跟著。
她和封卿二人,都如懷揣著巨大秘密的賊人,明明彼此心有疑慮,卻無人戳破那一層窗戶紙。
約莫到子時,葉非晚才終于勉強睡去,只是睡夢中并不安穩,她只感覺自己的臉頰上有一只冰涼的手,在一點點的撫摸著。
從她的眉眼,到鼻尖,到唇角,到耳垂……
甚至還夾雜著一聲嘆息。
她朦朧中睜開眼,只看見一襲黑影躺在自己身側,一手正輕輕擁著她,聲音帶著幾分沙啞與委屈:“你未曾等我便睡了?”
葉非晚定了定神,陌生看著他。
封卿迎著她的目光,卻只覺一陣窘迫,他伸手輕輕將她攏到肩頭:“不……離開……非晚。”
聲音很輕,哪怕她離他這般近,都只聽的斷斷續續的。
她沒有動,依舊安靜靠在他懷里,卻仿佛聽見他心口處一陣陣跳動聲。
不是一人,而是……兩人的。
眼前的封卿,陌生的令人惶恐。
第二日醒來時,葉非晚身側已經空無一人,綢緞被子一片冰涼,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素云端著銅盆進來,看見她滿眼怔忡望著身邊位子,擔憂道:“姑娘放心,皇上今個兒一定會前來的。”
葉非晚回過神來,許久搖搖頭并未言語。
素云越發憂愁了,因為一連三天,皇上都再未前來,而三天前還會梳妝打扮去請皇上的葉姑娘,竟然再未去找過皇上一次。
只是葉非晚越發不解,每夜封卿幾乎都會前來。以往她用了手段他才會勉強在她房中待上一夜,而今卻日日如偷腥的貓一般,夜深人靜便闖到她房中,天亮前便離去,無人察覺。
這日,已是第三日。
葉非晚一大早便被素云聲音激動的喚了起來:“姑娘,皇上的馬車就停在殿外,他來接您了。”
宮內行馬車,要知道唯有皇上能這般,女眷都不許的,而今皇上駕著馬車前來,便足以證明,前幾日的不見怕是只是二人鬧別扭呢。
葉非晚蹙眉看了眼時辰,不過才過了寅時而已。她若是沒記錯,昨夜丑時封卿才到她房中,只怕為了今日休沐得閑,他熬了大夜,今早竟這般早?
“姑娘?”素云見她不語,聲音大了些。
葉非晚陡然回神,換上宮外的衣裳朝殿外走去。
高風正等在馬車下,見她前來,頷首一笑。
封卿未曾下馬車,只是葉非晚方才掀開轎簾,里面一只手已經伸出,攥著她的手腕將她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