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婉瑜,她的傅明,可曾有機會重來嗎?
怕是早已化作這紅塵萬丈中的微光,什麼都不剩下了。
況且,她并不是信徒。
沈妙抬頭看著那巨大的金身佛像,不過是一尊冰冷的雕像,并不可能真的拯救眾生。蒼天若是有眼,又怎麼會讓好人落得凄慘結局?壞人反倒逍遙自在?
她跪在這里,不停地一炷一炷上香,拜的不是佛,而是前生死去的人。那些因她而死的人。
重生以來,她沒有任何機會和理由拜祭這些人,包括她不存在的兒女,如今到了這里,便也就著佛前的香火,祭奠死去的人。
“沈妙!”一個氣勢洶洶的聲音突然闖了進來。
沈妙微笑,世上的人,就喜歡心急。
她揉了揉發酸的膝蓋,站起身來,轉過頭,看著面前的任婉云笑盈盈道:“二嬸。”
瞧見沈妙的笑容,任婉云更覺刺耳,她疾步上前,揚起巴掌就要打在沈妙臉上。
驚蟄和谷雨想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預料之中的清脆響聲卻并未出現,沈妙用力抓住任婉云的胳膊,手掌堪堪停在她的面前。
“二嬸這般沖動,不知所為何來。雖說你能替爹娘管教我,可不由分說的打人,只怕尋常人家也沒有這個規矩。”她道。
任婉云萬萬沒料到沈妙竟然會攔住她的巴掌,面前的少女身子纖瘦,握著她的手臂卻疼的很。那個原來最是諾諾,最好哄,最能把握在手心的堂侄女不知什麼時候起,竟然也長高了個頭。她不能再用小時候俯視的目光看她,甚至于一個不留神,就會被這個看起來不眨眼的小賤人暗算。
她不甘心地放下手,咬牙道:“沈妙,別裝傻,清兒的事,是你做的吧?”
如今沈清神志不清,沒辦法知道事情究竟事怎麼到這地步的。可任婉云也清楚,這事若說是和沈妙沒關系,打死她也不信,不知沈妙是用了什麼法子,但是動了沈清,讓沈清變成這樣,她必然不會輕饒!
“大姐姐被歹人所害,我也十分遺憾,可是二嬸怎麼能懷疑我呢?”沈妙微微一笑:“畢竟若非和大姐姐換了屋子,那今日遇害的人,可就是我了。這麼兇險的事情,我可做不來。”
那今日遇害的人,可就是我了!
不說還好,一說此話,任婉云只覺得腦仁都跳的生疼。她緊緊握住手,眼神就如陰毒的蛇:“那本該就是你承受的,是你讓清兒代你被害了。”
驚蟄和谷雨見著任婉云如此,心中又驚又怒。驚的是這一向做和善模樣的二夫人撕破了臉皮,竟然如此兇殘,怒的是昨夜要不是沈妙機警,今日就是她們主仆三人沒有好果子吃了。可任婉云居然還怪,這簡直是惡人先告狀,一點臉皮也不要了!
“二嬸萬萬不可這麼說,這還有佛祖在上呢,”沈妙輕笑一聲,眼波流轉間,眼中仿佛有異樣的光芒:“這世上萬事萬物都是有定論的,昨夜出事的不是我是大姐姐,說不定也是命中注定的。二嬸一不去怪歹人,而不去怪天命,倒來怪我,這是個什麼道理?”
任婉云幾乎要被沈妙氣了個人仰馬翻,她冷笑一聲:“你倒是伶牙俐齒,從前是我小看你了。”
“哦,二嬸原來是這般看我的。
”沈妙不甚在意的一笑。
任婉云瞧著面前的沈妙。素衣少女神態溫和,秀氣的五官初見端倪,已經開始微微褪去原先的青澀,不知什麼時候起,那個蠢笨的草包沈妙已然完全不見了。過去的沈妙,在這個人面前,已經找不到一點影子。她在后宅中玩弄權術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栽在一個小姑娘手上,還是用這般慘痛的代價。而沈妙越是裊裊婷婷,就越是提醒著她躺在床上的沈清的悲慘。
“沈妙,若你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我也不妨老老實實的告訴你。”任婉云突然諷刺一笑,既然都撕破臉皮了,也不需要做什麼慈愛的假面。她道:“你以為這事就這麼玩了麼,老夫人不會放過你,你二叔也不會放過你,那個人……。也不會放過你。你的下場,必然會比清兒悲慘幾萬倍,你必然會……千人枕萬人騎,永遠淪為上不得臺面的賤人!”
“夫人慎言!”驚蟄和谷雨齊齊出聲。這任婉云貴為沈府二夫人,好歹沈貴也是官場眾人,任婉云平日里看著和氣高貴,竟然會說出這般惡毒粗俗的詛咒。便是仇人也不為過,沈妙如今年紀還小,便被這些污言穢語污了耳朵,那還了得?
任婉云似乎這才注意到驚蟄谷雨二人,冷笑一聲:“你連兩個丫鬟都煞費心機的保了,我倒要看看,你能保得了她們多久!”說罷,詭異的看了一眼沈妙,轉身拂袖而去。
待任婉云走后,驚蟄和谷雨有些慌張的看向沈妙,谷雨擔憂道:“姑娘,就這麼和她撕破臉皮真的好麼?”
“總歸是要撕破的,就算面上維持的再好,她也不會有絲毫心軟,白費力的事情,還做它干什麼?”沈妙道。
后宮的生存之道,若是敵人,在明的,就讓他在明,在暗的,要想辦法讓他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