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行一邊任高陽給他上藥,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簪子。
那簪子是一只普通的素銀簪子,上頭花紋都是簡單的波浪紋,然而簪子的尖頭被磨得鋒利無比,簡直可以媲美做暗器的銀針,又將那尖頭給彎了彎,仿佛一把倒鉤似的。這樣的簪子若是戳進人的身體,定是能撕扯下一大塊皮肉來。
譬如謝景行,胳膊上便被撕開了一道傷口。
“沈信一家光風霽月,那丫頭下手怎麼這麼狠毒。簡直不像是沈信的女兒,不會是抱錯孩子了吧。”高陽還是很驚異:“你看她下手的時候也不手軟,這都進肉里邊了。”他將藥粉均勻的灑在傷口之上,謝景行眉頭一皺,倒吸一口冷氣。
“疼也忍著。”高陽沒好氣的道:“謝三,我跟了你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你有憐香惜玉的時候。今日你犯什麼混,她撞破了這麼大的事兒,還傷了你,你就這麼讓她走了。我說,”高陽摸了摸下巴:“你莫不是真的看上了她?她還是個小丫頭,要什麼沒什麼,你瘋了吧。”
謝景行不耐道:“行了,欺負個小姑娘,我沒那麼無恥。”
“說的跟你從前沒欺負過小姑娘似的。”高陽冷笑:“我真是越來越不懂你在想什麼了。”他把繃帶仔細地纏到謝景行手臂上,包扎好后才嘆了口氣,“如今東西已經到手,接下來如何?”
“再找。”謝景行道。
“傅家人遲早會知道。”高陽皺眉:“其實我覺得最奇怪的是,沈妙是怎麼知道密室的,她若是傅家的人,你可就暴露了。”
“她和傅家有仇。”謝景行懶洋洋道:“恨不得借我的手殺人。
至于怎麼找到的,巧合吧。”他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沈妙說是無意得知密室,這理由壓根兒他就不相信。沈妙這個人做事很有目的,就從她對付沈清和豫親王一事上就能看出。似乎看上去并沒有什麼用的東西,到了最后的時候卻能發揮出意外的作用。謝景行甚至有一種猜想,沈妙著手對付豫親王,也許就是為了他手中的“東西”。
可是她是怎麼知道的?就連他和高陽,也是剛知道不久,這其中還耗費了巨大的精力。沈妙只是一個閨閣女兒,查探消息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卻也能曉得其中秘密。她身上的秘密,一點兒也不別人少。
“總之,還是小心為上。”高陽站起身來,將包扎剩下的藥和繃帶拿起來,起身往屋外走:“況且,如今她發現了我的身份,也不知未來會生出什麼樣的變故。”
謝景行一人留在房中,他將手中的簪子對準燈火中跳動的火苗,若有所思的端詳著。片刻后,腦中卻是浮現起密室之中,少女瞪大雙眼,無聲流淚的模樣。
他并非憐香惜玉之人,更不是對沈妙起了別的心思,只是在那一瞬間,竟然莫名生出了一股不忍。這種不忍的情緒終于打破了他一貫冷靜的做法,如今想來,卻是有些后悔。手臂上過藥后的傷口有些麻,更有些疼,對方下手的時候可是一點兒也不曾手軟,若非他躲得快,這簪子落在臉上也說不定。
其實沈妙流的眼淚,或許也只是一種手段。謝景行心知肚明,那少女狡黠無比,心思又靈敏聰慧,猝不及防之下使出的手段,卻是有著奇妙的能力。
突然的示弱,大約也是想要求生。
謝景行攤開手,銀色的簪子在掌中閃著細小清輝,卻讓人想起這只手覆上一雙眼睛的時候,掌心毛茸茸的觸感,若翩飛的蝴蝶,即將在掌心中起舞,也就是那一瞬間的脆弱,讓他的心中生出一些異樣,不該屬于他的同情。
“小毒婦,”謝景行突然一笑,燈火之下,少年英俊的眉目逼人的奪目,唇角的笑容玩味,喃喃道:“不該心軟的。”
……
沈府東院,此刻卻是鬧開了花。
榮景堂內,沈老夫人面色陰沉,看向沈貴道:“這麼說來,清丫頭是沒法子出來了?”
沈貴搖搖頭:“豫親王府一夜間被人滅門,獨獨剩了清兒一個。怎麼說都逃不了干系,案子還得再審。”
“除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知陛下會不會怪到咱們頭上。”沈老夫人憂心忡忡道:“清兒那丫頭到底是怎麼回事,此事真的和她無關?”話里話外,竟都是對沈清懷疑的很。
任婉云聞言就炸開了,她一下子撲到沈老夫人面前跪下,嚇了沈老夫人一跳,任婉云哭著道:“老夫人,清兒是您看著長大的,她是個什麼性子您還不知道,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況且清兒又有什麼本領,和這樣厲害的人搭上關系。分明是豫親王府自己結了仇家,清兒不過是走運,撿了一條性命,咱們已經對不起她了,萬萬不可放著她不管啊。”
任婉云和沈老夫人做婆媳做了這麼多年,對沈老夫人的脾性也了解的一清二楚,沈老夫人骨子里極為自私,最是見風使舵。就算對沈清有三兩感情,到了該明哲保身的時候,也會毫不猶豫的將沈清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