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前她與我祖母頗有往來,孫媳婦在閨中的時候,也得過郭娘子指點,娘子算是我的老師。聽聞老師身體欠安,我想去探望一下。”
陸老夫人皺眉道:“可是我聽說那位郭娘子……好像終身未嫁?”
女子自梳不嫁,有違人倫綱常,為常理所不容。
甚至還有許多明面上說著不嫁的女子,背地里卻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像侯府這樣的人家,可不敢讓自家女眷和這種婦人來往。
藺云婉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淡淡道:“老師潔身自好,深居簡出,終身都在守護鉆研家祖留下來的書信,也偶爾指點官宦清流之家的女學生。雖然是未嫁之身,卻是忠孝高潔之人。”
陸老夫人是勛爵人家出身,哪里懂得那些文人的事。
不過孫子總是這般冷待孫媳婦,她要是也過于嚴苛,難保藺云婉以后不生怨。偏偏她年紀大了,沒精力管家,兒媳婦衛氏是個立不起來的人,陸家少不了藺云婉。
她松了口,笑道:“既是你老師,是該去探望。”還吩咐人給了一份薄禮帶去。
藺云婉帶著仆婦,輕裝簡行出了武定侯府。
萍葉在馬車里納悶地問:“夫人,郭娘子何時身體欠安了?”
藺云婉道:“沒有欠安。”
萍葉一驚:“沒有?那咱們出府是……”
藺云婉漫不經心地說:“丈夫這般待我,難道我還要對他一心一意、忠貞不二嗎?”
萍葉更驚了,和桃葉兩人面面相覷。
“夫人,您、您想干什麼?”
藺云婉只是閉目淺笑。
兩個丫鬟很快冷靜下來,她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不管夫人要做什麼,上刀山下火海她們也得跟著,護著。
第5章 打聽
第五章
“老師,我來得冒昧,帖子都沒下一張,您不要見怪。”
藺云婉一見到郭娘子,便福身道歉。
郭娘子連忙扶起她,笑呵呵地說:“你這孩子,一年三節和我的生辰,你何曾忘記過?還跟我講這些虛禮。”
“快過來坐。”
藺云婉拉著郭娘子溫柔的手,坐到她身邊。按照這一世來算,她和郭娘子可能才幾年沒見,實際上……她們已經十幾年沒見了。
原來娘子的頭發這時候就已經白了,但她一生未嫁,雖有銀絲,人卻很精神,氣色也紅潤,眼神溫和而淡泊,一看就是沒什麼煩心事纏身的人。
“云婉,你在看什麼?”
藺云婉回神一笑,說:“沒什麼。”只是覺得像她老師這般過一輩子,好像也不錯。
郭娘子左右端詳著藺云婉,才幾年沒見,總覺得這孩子很是不同了。
藺云婉連忙笑著說:“這次登門,是有件事想找您打聽一下。”
郭娘子一下子就轉移了注意力,笑著問:“什麼事,你說罷。”
藺云婉道:“陸家族里有個女眷想跟夫家和離,但是以她的身份,和離恐怕不容易。我記得從前在閨中時候,偶然聽您和祖母說起過,您有一位女學生的姐姐嫁去夫家,最后跟夫家和離之后還再嫁了人家?”
而且那女學生家世還不一般。
雖說朝廷允許婦人改嫁,但是官宦人家極少有婦人和離或者被休棄,尤其像侯府這種勛爵人家,絕不會放婦人回娘家。
藺氏清流就更不用說了,寧讓婦人一條白綾吊死,也絕不允許女眷和離回藺家。
“我知是旁人家私,若老師不方便告訴我也無妨。
”
郭娘子心里一松,原是為了陸家女眷才打聽,她緊緊握著藺云婉的手,說:“這事告訴你也沒什麼,我那女學生的父親原本就是三品大員,她姐姐夫家門第也高,誰知道她姐姐丈夫雖出身書香門第,卻是個愛動手打人的。那學生的姐姐忍了三年實在忍不下去,命都快沒了,才和娘家人說了此事。”
藺云婉有些吃驚,官宦之家打人的男子不是沒有,可她知曉的都是爭執之下,和正室妻子推搡略微動手的,要把人打死的情況,她還沒聽說過。
“那學生的娘家為此提出了和離?夫家便直接答應了?”
“唉,哪有那麼簡單。她娘家是提了和離,還參奏了她夫家,可也沒什麼用,她夫家還是死活不肯放人。朝廷律法在那兒放著,女子嫁去夫家,死也得死在夫家,她娘家一點辦法都沒有。”
藺云婉好奇道:“那最后究竟如何和離成的?”
郭娘子壓低了聲音說:“她家又忍氣一年,后來元后去世,皇上立新后,我那學生入宮做了皇后,皇上出面才令她姐姐的夫家寫了和離書。”
藺云婉心中一震,原來如此。
普天之下,又有幾個女子和離之事,能請動皇帝出面?
她是不可能了。
郭娘子說:“雖皇上出面令皇后的嫡姐和離,但是皇后的嫡姐也只能遠嫁京外平息是非,幾年都回了不了一次娘家。雖離了惡夫家,到底還是和父母手足骨肉分離,也是個不幸的。”
這世道就是這樣,不論女子因為什麼和離、被休棄,受苦受難的都還是女子。
郭娘子又關心地問:“陸家那女眷是怎麼和夫婿過不下去了?”
藺云婉卻不好答。
若不是前世落得那個結局,她一輩子都穩坐武定侯府世子夫人的地位,在旁人眼里,只不過是得不到夫君的真心、沒有自己的孩子而已,哪就至于提出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