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擱家一點也不清閑,早上四點起床就跟著老爺子上山干活,這山上也沒有水,澆菜得用水啊,沒有驢車只能用自行車推水桶,一個負責按住,一個負責推。
快六點鐘,老太太從山上得趕緊回家做飯,家里還有兩孩子等著吃早飯呢。
八點多把兩孩子送出門,孫女說是好像要搞什麼床子,說是賣貨專門用的地方,李奶奶正在屋子里躲太陽。
手里大蒲扇來回扇著。
只聽院子里有自行車打鈴的聲音。
兩分鐘后,張蘭頂著一腦門的汗,進來了。
“媽,這把我熱的!”
李奶奶:“……”
張蘭站在外屋廚房水缸附近,拿著水瓢喝了一口井水。
嚯,真解熱。
真涼!
可能廚房地面上剛剛潑過一些水,沒什麼灰塵的樣兒,干干凈凈。
張蘭眼珠子來回亂轉,心里思索著對策。
墻上半截手臂高的掛鐘鐘擺來來回回噠噠噠走著,時間顯示八點十三分,屋外還能聽見嗡嗡嗡的昆蟲聲兒。
“媽,我今兒來是想和你挪點錢。”張蘭搓搓手,一臉不好意思。
一來,家里是真的解不開鍋底了。
二來,就算能緩過去,這不公公婆婆都在身邊,趁著這個機會不要,這不是缺心眼嘛。
誰會哭窮,誰能多得。
秉承著這種思想,張蘭明知道不該張嘴還是張了。
李奶奶坐在炕頭沒動,坐得穩穩當當。
錢?
是有點,就那點棺材本。
老頭老太太這輩子就靠種地,沒有其他的本事,之前養活那麼多兒女,好不容易等著兒女都出門了,這才消停兩天。
“媽?”張蘭怕婆婆裝聾作啞,又叫了一聲。
“你沒錢了?”李奶奶皺眉。
張蘭訴苦:“……你都不知道,就鵬飛轉個戶口我里外里花了六千多,誰讓我們是農業戶呢,將來想在城市站穩腳都沒資格,我就這麼一個兒子……”
“花這個錢,值得。”李奶奶淡淡說道。
從長久考慮,這錢早晚都得花,早花肯定比晚花劃算。
張蘭連連點頭:“我和他爸就是這麼想的,成績不好考不上學只能走職校將來去當工人,工人也行啊,穩穩當當每個月都有固定工資。”
李奶奶跟著嗯了一聲。
“那媽,你能給我拿點先江湖救急嗎?”
“是這樣。”李奶奶抬起眼皮兒看了張蘭一眼,她從煙盆里拿過來白紙,卷了兩下,將煙絲卷進去。
這邊的農村女孩兒會抽煙的居多,現在那些半大的老太太們幾乎家里人人都有一個煙盆,李奶奶也是其中之一。
用吐沫將紙卷好,火柴劃了幾下點著。
“我和你爸打算買頭驢,加上搬到這里來什麼都得置辦,所以這錢我也不能借,我也不夠。”
買驢是為了干活兒拉水。
將來等土豆花生白菜好了,還得用車往回拉,人力的話一次一次折騰,折騰不起。
再一個,李奶奶也曉得這錢給了張蘭就是肉包子打狗。
“媽,你先接我應個急,等回頭我就還你……”
“張蘭啊,你們成了家我和你爸是沒給出來什麼,但我們倆也從沒拖過后腿。”
這把歲數的孩子啃老,屬實少見。
就算農村里,誰家真的過不好,也少有會想著父母口袋里的人。
“媽,鵬飛也是你孫子,你不能對鵬飛不管不顧啊!當初說老二沒書讀,你還給拿了五百呢,這次怎麼樣也得拿……”
拿一千吧!
張蘭心想,是我玩了命的給你老李家生了孫子,怎麼這點錢你都舍不得花?
“你不說那五百還好,既然我前頭已經給過了錢現在我是如論如何都不能給!我總給你們錢,其他的家怎麼想?”做父母最怕的就是一碗水端不平。
真正做到了公平,她不怕任何兒女吭聲,她問心無愧她怕什麼?
“媽……”
張蘭死皮賴臉準備強求,那邊李慶香推著車子進了院門。
“媽,我來了。”
來給母親報喜了。
張小芳這當上工人的事兒,絕對就是喜事一樁。
已經去單位報道了五六天,正由著師傅帶著教本事呢,各方面待遇特別好。單位有專門的澡堂,每天四點半固定燒好水等待員工洗澡,逢年過節會發各種各樣的禮品,加班有加班費,過節有過節費,夏天還有防暑降溫汽水票,總之來說,能當工人真的就是臉面有光。
屋子里,張蘭搭喪著一張臉,而李慶香則是一臉喜氣。
“媽,妍妍可惜在不是工業戶上……”
張蘭一聽,馬上說:“慶香啊,李妍不是工業戶可鵬飛現在是了,你能不能和給小芳辦工作的人說說,把鵬飛也招進去?”
她實在不想讓李鵬飛多讀兩年。
職校這種學校根本什麼都學不到,李鵬飛也不是個讀書的苗子,浪費這個錢她心疼肉疼,還不如早點讓孩子工作賺錢呢。
現在趁著大家學歷都是這樣,還能挑個好崗位。
一個好崗勝過一切。
李慶香:“……”
很想抽自己一巴掌。
多這個嘴做什麼?
這不是可憐妍妍沒人管,這才感慨一句。
那鵬飛……鵬飛還有他爹媽管呢,找人這里頭又得搭人情關系又得花錢,回過頭嫂子還得說她占便宜。
李慶香不太想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