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竹林入口處,目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竹影,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道士皺起眉頭:“你怎麼又來了?”
那男人聽到聲音回頭來看,沒有說話,倒是用審視的目光一直看著沈傾云。
沈傾云側頭看向老道士,有些疑惑:“道長,這是?”
“沒事,不用管他,我們直接走了便是。”老道長冷哼一聲,直接帶著沈傾云往竹林中走去。
沈傾云懂事地沒多問,但直到進入林中了,回頭已經看不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她還是覺得那人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的背上。
她盡力撇去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拿著書本進到屋子里。
這一次,魏知渺沒有在看書寫字,也沒有坐著喝茶喂魚,而是靜靜靠在窗邊,望著外面的竹林,神情十分寂寥。
沈傾云輕聲道:“魏先生,我來還書給你。”
魏知渺聽到聲音,抬眼看向她:“他還在外面嗎?”
沈傾云只愣一下,立即明白過來:“是,剛剛我和老道長進來的時候,有個男人站在竹林外邊的。”
魏知渺嘆了口氣,示意沈傾云坐到她的對面。
她接過了沈傾云手上的書,隨意翻了兩頁,最終還是合上,抬手揉了揉眉心骨,苦笑著說道:“你可好奇他是誰?”
沈傾云老實地點了點頭,她自然很想問的。
魏知渺垂眸,這大概是第一次她在沈傾云的面前露出這番失落的模樣。
對面的女子似她的學生,也似她的忘年知己,此刻竟難得讓她有了傾述的欲望。
許多事情,午夜夢回之時,她一個人望著竹林中的月亮,便曾經也想過找個人聊聊的。
于是她淡淡道:“說起來,我和他有過一段緣分。年輕時,他還是一個浪跡天涯的俠客,于一次偶然的危難中救了我,我們便這樣認識了。”
“魏家祖上出過帝師,因此整個魏家的子女從小都被往才子才女而培養。那時我還是不諳世事、循規蹈矩的閨閣小姐,是他給我描述了外面江湖的快意恩仇、瀟灑肆意,給了我不少的奇異幻想,也給了我反叛的勇氣。”
“年少的時候,總有一股勁,想要去做點什麼不一樣的嘗試。最大膽的時候,我甚至幻想過要女扮男裝參加考試,但這畢竟還是太難了。”
她望著沈傾云:“其實這也是當初我答應見你的原因。我在你的身上,仿佛也看見了從前的我。”
沈傾云沉默著,腦海中卻不由得浮現出一個女子離經叛道,隱藏身份利用自身的才識教導出另一個自己,替自己行上科舉之路。
她沒有說話,而是目光誠摯的望著魏知渺。
魏知渺接著說道:“如果沒有他,也許,我不會成為世人口中那個教出兩任狀元的奇女子。但若不是他,或許也沒人能知道我的存在。”
“其實當初我從未想過揚名,原本我也是想著回歸到平靜的內宅生活中。”
聞言,沈傾云心神一震。
魏知渺笑笑:“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正是他親手揭開了我的面紗。”
她抬頭望向遠方,眼神中有止不住的寂寥:“傾云,或許時過境遷以后,你了解到的只是我的一個才名。但在當時,無數的議論猜想、惡意抹黑幾乎壓得我喘不過去,也迫使魏家做出取舍。”
“所以后來我才會離開家族,一路從蘇杭輾轉到了京都郊外的道觀之中,隱姓埋名活了下去。”
沈傾云更加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她雖然的確不了解當時的情況,但卻是細思極恐。
多少男子耗盡一生,窮極自己畢生所學,也難登頂狀元之位。可魏知渺身為一個年輕的女子,教導出兩任狀元,豈不是證明她的才學足以超過大部分的男人。
就算可以說是她的眼光獨到,選中的人本身就天賦極佳。
可是只光論一點,男子的自尊心和嫉妒心有時候強的可怕,當他們被一個自身看不上的女子所超過的時候,他們不會贊美,只會瘋狂地抹黑,企圖將他人拉下神壇。
魏知渺雖然說的這般輕描淡寫,但曾經一定是遇上了某些慘烈的事情,才會下決心脫離家族,獨自隱居生活在M.L.Z.L.這里。
至于為什麼會來到京都,沈傾云沒有追問,而是說起那個男人:“那他來這里是做什麼呢?”
魏知渺搖搖頭,有些迷茫,又似乎了然:“他每年都會來,但我不會見。許是...后悔了吧......”
那個向來瀟灑的俠客,被她的才華所吸引,卻也因此而感到害怕。
害怕她走的越來越高,越來越遠,害怕自己再也無法掌控眼前的幸福。
他為什麼要宣揚出自己的身份,魏知渺早就不想知道了,現在計較那麼多,并沒有什麼用處,不過徒增煩惱而已。
沈傾云皺起眉頭:“既是如此,魏先生,可需要我派人將他趕走?”
魏知渺淺淺一笑:“不必,他做這些,不過也是感動了他自己而已。
不過,我或許應該感謝他。”
沈傾云驚訝地望向她:“為什麼要感謝他?”
魏知渺收回目光,灼灼地望向沈傾云:“我如今看到他,突然想通了許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