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怕來不及把話說完,老丈自顧念叨著:“我原來想啊,家里就剩下我自己了,隨便哪天死了就死了,鄉親們把我埋在老伴兒和兒子旁邊就行,但是現在不一樣咯。”
老丈聲音輕快,“我有孫子了,就有了念想。”
天色漸漸亮起來,牛車停在了渡口。
老丈一吆喝,渡口那頭的船夫搖著船過來。
沈妤兩眼通紅,她想帶爺爺一起走,但此去路途艱險,說不定就會碰到前來刺殺的人,她不能讓爺爺跟著冒險。
“你一定要注意身體,等我回去以后我就派人來接你,我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的。”
老丈摸著她的頭,“好孩子,他們都埋在這兒呢,我得在這里守著他們。”
“那我給您捎信來。”沈妤說。
老丈點了點頭說:“去吧。”
船夫靠岸,沈妤和謝停舟朝著船走去。
剛上傳就見老丈揮著手喊:“船家,等一下。”
老丈手上抱著一個包裹,那是沈妤偷偷留在牛車上的那只雞。
老丈蹣跚跑來,氣喘吁吁地把雞塞進沈妤手里,“爺爺給你們的,留著吃。”
渡船晃悠著離岸,太陽漸漸升起,日光中還有一只盤旋的蒼鷹。
老丈什麼也沒說,只是笑著揮了揮手,剛探出頭的日光落在他滿是褶子的臉上。
第 40 章 以逗她為樂
一隊人行在官道上,前后各是幾匹駿馬,馬上之人均攜帶著刀劍之類的武器。
中間趕著幾輛鏢車,其中是一輛外觀簡樸的馬車。
馬上一裝扮英武的女子看了眼天色,打馬至馬車旁,先是整理了一下儀容,隨后才開口:“時公子——”
剛一開口,后方就傳來一陣哄笑,有人學她捏著喉嚨說:“時公子——”
女子扭頭瞪了一眼,拔刀指著對方警告,回頭時又換了副面孔,輕聲細語道:“時公子,此處離下一城還有很長一段路程,我們今夜準備在此休整,明早再上路,一會兒我燒些熱水給兩位洗漱。”
車內,沈妤一臉痛心疾首,清了清嗓子說:“賀姑娘,勞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
賀雪卉說完,打馬跑到后面,拎著鞭子就往學她那人的馬上狠狠一抽。
謝停舟靠在軟墊上撐著頭笑,聽著馬蹄聲走遠了,緩緩道:“這位賀姑娘倒是很有眼光。”
沈妤默默轉身背對著謝停舟。
也不知那賀雪卉是不是眼瞎,他謝停舟這麼一個驚才絕艷的人擺在這里看不見,這兩日反倒是頻頻對沈妤頻頻獻殷勤。
這事還得從和老丈分別那日說起。
那日過河后,謝停舟身體欠佳,腳程快不起來,十來里路從清早走到了中午,不過兩人運氣好,上了官道后碰上了一個鏢隊。
鏢隊將他們捎帶進了平潭縣后便和他們分開。
走鏢人掙的本就是血汗錢,捎帶他們一程已是仁至義盡。
當晚他們原本宿在平潭縣最差的一個客棧,入夜后沈妤待謝停舟熟睡后悄悄出了門。
等清晨起來,那鏢局已經等在了客棧門口,說是他們本就要押鏢去盛京,正好捎帶他們一程。
不過一夜時間就改了主意,且看那殷勤的態度,說沒付錢謝停舟都不信。
不過銀子是從哪來的倒是個疑問。
馬車在背風處停了下來,外頭天寒地凍,兩人便沒下車。
謝停舟兩指撥開簾子往外看去,余光暼見時雨從包袱里撥了兩個燒餅出來,遞給他一只。
“你吃嗎?”
謝停舟一松手,簾子就搭回了窗上。
沈妤見他不接,自顧吃了起來。
謝停舟默然看著,干脆斜臥著看他啃餅。
餅子生硬,嚼起來如同吃糠。
謝停舟等著他把最后一口吃進嘴里,突然開了口:“既有那麼多銀子,何必過這苦日子。”
“咳咳——”沈妤忽然被那口干餅噎住,用力捶打胸口。
謝停舟看了須臾,猛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那口餅終于吞了下去。
沈妤狡辯,“我哪來的銀子?”
謝停舟撐著頭,“那就要問你自己了,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
其實那晚時雨一起身他就醒了,但他沒作聲,看著他偷偷出門又偷偷回來,次日一早鏢局就來了,這是沒有銀子萬萬辦不成的事。
他目光篤定,看得沈妤無所遁形。
謝停舟不是好糊弄的人,一般的借口定然騙不過他。
沈妤想了想,單純的謊言容易被拆穿,最不容易被拆穿的是真假參半的謊言。
“我那晚偷偷出門了。”
“嗯,我知道。”謝停舟道
沈妤不由心驚,他可真沉的住氣啊,和鏢局上路都三日了他才開口問。
又暗自慶幸,幸虧剛才沒撒謊,否則立刻就會被謝停舟拆穿。
她看了一眼謝停舟,他側靠于軟墊上,手指在屈起的膝上輕敲著,仿佛在等一個答案。
“我出門后,去了城中一富商家中,”沈妤頓了頓,一邊打量著他的臉色,接著說:“去借了點銀子。”
謝停舟:“借?”
沈妤道:“我偷偷借的。”
謝停舟逸出一絲輕笑,“偷就是偷,還偷偷借的。”
沈妤心中不服,“劫富濟貧嘛,正好我們如今都是一貧如洗。”
不然這馬車哪來的?鏢局哪來的?沒銀子你能在這里安逸地靠著嗎?您那金尊玉貴的身體受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