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留急忙上前攙扶。
忠伯靠著長留穩住了身體,有氣無力道:“扶我去鹿鳴軒。”
殿下那句話他聽明白了,殿下不罰是因為他對殿下未有虧欠。
忠伯雖不喜歡時雨,但他這一生自詡行得端坐得正,萬萬不會在背后設局構陷他人。
天快黑了,才安靜不久的鹿鳴軒的大門再次被敲開。
二丫前來開門,看見是忠伯,趕忙跑去叫時雨。
忠伯掙開長留的攙扶,筆直立在院中。
沈妤剛跨出門檻,就看見忠伯朝著她的方向拱手深深一揖。
沈妤一驚,閃身過去,在忠伯揖第二下時托住了老人的手臂,“這是做什麼?”
忠伯道:“老朽于你有虧,這幾下是我當該還你的。”
說著又要往下揖。
沈妤紋絲不動地托著忠伯,說:“此話恕時雨不敢茍同,常言道‘禍不及妻兒,罪不及父母’,至親尚且不連誅,更何況你與她們毫無干系,此事自然與你無關。”
忠伯:“可是……”
“你可有與她們共謀?”
忠伯一臉凜然,“并未。”
“可有刻意暗示她們?”
“從無。”
“可有想過用陰謀或手段趕我出府?”
忠伯梗著脖子,“我不是那種人,我原想與你好生相談一番,感化于你讓你自行離開。”
“那就對了,”沈妤笑了笑,“我也聽兮風對長留說過你干脆撐死算了,不過若長留真撐死了,那也與兮風無關。”
長留委屈地說:“你怎能想著我死呢,你就不能換個比方打麼?”
沈妤笑著松開忠伯的手,退了一步說:“不過一句戲言而已,一碼歸一碼,我不會因一句戲言而遷怒與你,卻也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你不喜歡我,我自然也不喜歡你。”
“不過。”沈妤頓了頓,“方才受你一拜萬不敢當,時雨在此回禮了。”
沈妤深深一揖作為回禮。
忠伯在王府也算德高望重,常受小輩的禮,卻是第一次受人禮時竟覺得能讓自己腰桿板正。
少年的一揖誠心實意,替他挽回了尊嚴。
忠伯眼眶微微紅了紅,又端回了之前那副樣子,“今日雖受你一禮,但我還是不同意你留在王府,之后還是要抽時間同你談一談。”
三人離開鹿鳴軒,忠伯心中感慨萬千。
少年從頭到尾不卑不亢,進退有度,言行間頗有大家風范,應當家風極正,卻不知怎麼小小年紀便淪落在外。
忠伯心想,時雨若是與殿下沒那些事,他也不至于想將他趕出王府,那麼小的孩子,離開王府又能去哪呢?
他此刻完全忘了時雨還有那一庫房的寶貝。
長留問:“爺爺你是不是忽然發現時雨挺好的啊?挺討人喜歡吧?”
話音剛落,鹿鳴軒的院門嘎吱一聲又開了。
“方才忘了說了。”沈妤探出個頭來,“我想說談一談就不必了,我這個人性子倔犟,趕是趕不走的,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忠伯抖著袖子一指,人已經縮了回去,門也哐一聲關上了。
忠伯氣得吹胡子瞪眼,“好個頭,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長留和兮風卻笑了起來。
第 91 章 偶遇
沈妤是個歇不下的人,不當值便去街上閑逛,打聽些消息。
京城的賭坊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更是消息的匯集地。
為了不引人注意,沈妤去時只賭小的,從不涉及大筆銀子。
裴淳禮是準備回府的,窩在馬車里本昏昏欲睡,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忽然福至心靈,掀開簾子就看見了剛從賭坊出來的時雨。
裴淳禮一高興,趕忙下了馬車就追上去。
“兄弟,兄弟!”
裴淳禮連喊了好幾聲,又追出好一段路才趕上,攔在面前氣喘吁吁道:“你躲我干什麼?”
“我沒躲你,沒聽見罷了。”
沈妤確實聽見一個人在大街上喊兄弟,誰能想到那吼得都破了嗓的竟然是裴淳禮,身后還跟著兩名隨行的小廝。
裴淳禮撐著腿喘氣,“可算是逮到你了。”
“你找我有事?”
裴淳禮緩了口氣,“沒事就不能找你麼?”
沈妤“哦”了一聲,“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別啊。”裴淳禮一把拉住她,“我還沒用過飯,前頭就是食悅閣了。”
他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小侯爺請你吃飯如何?”
“可惜我不餓。”
沈妤謹記謝停舟的話,裴淳禮的父親是太子黨。
“我不管。”裴淳禮死皮賴臉道:“北臨王府閉門謝客,害我不能去找你。”
他抱怨道:“還有,他李霽風為何就能上門?難不成他謝停舟謝的就我一個客麼?”
提起謝停舟,沈妤忽然想起一事,前日長留忽然問她是不是和裴淳禮私定終身,當時謝停舟也在場。
沈妤站定,抱著胳膊問:“你來解釋解釋,我什麼時候和你私定終身了?”
裴淳禮理直氣壯,“去年我們在花樓私下確定往后終身吃喝玩樂,簡而言之不就是私定終身嗎。”
沈妤差點扶墻。
正待甩了裴淳禮離開,余光掃到一輛馬車行駛而來,那駕馬的人正是沈府的車夫。
沈妤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大半身子正好被裴淳禮擋住。
自那日在沈府開庫,她原以為沈嫣會消停了些日子,今日在賭坊倒是聽到些消息。
據傳言沈家二姑娘這幾日,日日都往沈將軍的墓地跑,又在城中大肆收購藥材和糧食,據說是要送去給今年鬧雪荒的丹州,在京中博了個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