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此生有那樣多的人視她如珍寶,會奮不顧身的救她,不會再讓她沉下去。
她遠比前世的自己要幸運得多。
謝停舟撫了撫她的發,問:“還有嗎?”
沈妤想了想,繼續說:“冰面碎了之后,我們只能隨著碎冰往下游漂,靠岸之后才找方向回來,西厥人十分排外,對大周人很警惕甚至敵視,我們在路上問路,西厥百姓有的會自動避開,有的甚至會拿鐵鍬追趕。”
沈妤和沈昭兩人身負武藝,但也不好對尋常百姓動手。
奔宵在他們落水時跑丟了,西厥地廣人稀,找不到馬匹和幫助就只能靠一雙腿走回來,因而耽擱了不少時間。
沈昭身上還帶著傷,他們害怕迷路,就只能一直朝著一個方向走,路上打點野味充饑。
后來沈妤看見了捕食的白羽,確切地說是白羽看見了她,之后便是白羽帶青云衛趕來,沈妤拿了馬連夜趕回來,卻還是晚了些。
沈妤又問了北邊的戰事,他們靠在一起絮絮叨叨了許久,天都還沒有見亮,沈妤又睡著了。
“阿妤。”
沈妤轉頭望去,她再一次看到了沈仲安。
山坡上風大,沈仲安迎風立在那里,被風卷起的發絲已經摻了些白。
“愣著干什麼?過來呀。”沈仲安催促她。
“哦,來了。”沈妤連忙走過去,卻在那座山坡前停下了。
這是困擾她無數次的夢境,她知道站上座山坡之后能看見的是什麼,心里沒來由地開始害怕起來。
沈仲安回過頭,朝暉落在他的側臉,他朝著沈妤伸手,“不怕,來,到爹這里來。”
沈妤緩緩邁開了步子,朝著山坡走去。
踏出腳的一剎那,冰雪從她腳底化開,朝著山坡上蔓延,積雪消融后露出了綠色的草地。
當她真正站上去時,望見的是干凈的草野,綠色的草野推開了冰雪,還在朝著天際延伸……延伸……
眼前不再是尸橫遍野,而是駿馬奔馳的草場。
綠草在風里伏低了身體,沈仲安拉著沈妤在山崗上坐了下來,他們望著遠方,第一次在夢中感受到了溫馨和靜謐。
沈仲安抬手指向遠方,“你的馬蹄踏過的土地,都將長出綠草。”
他摸了摸沈妤的頭,“我的丫頭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路,你走得比爹想的要好太多太多,朝著你自己的路走,你能走得比你想象中還要遠。”
沈妤懨懨地垂下眼,“可是我沒能救下你和將士們。”
“你只是個人。”沈仲安道:“你已經送走了那十萬冤魂,爹為你驕傲,你娘也為你驕傲。”
沈妤看著他,眨了眨眼,“娘?”
沈仲安看向一邊,眼神溫和地笑了。
沈妤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在遠方看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自幼喪母,不記得母親是什麼樣子了,但看到那個人影的一瞬,沈妤能確定那就是母親。
沈仲安起身,拍了拍袍子,“我得走了。”
沈妤頃刻間慌亂了起來,“別走,爹,你別走。”
“你娘等我太久了。”沈仲安在晨曦中對她笑了起來,“我們要去很遠的地方,以后,就不來看你了。”
“爹!”沈妤往前追了幾步,卻感覺有一雙大手死死攬住了她的腰,不再讓她往前。
沈仲安越走越遠。
終于,那兩個人影并肩站在了一起,朝著她揮手。
而另一邊,將士們也踩著草野,朝著遠方離去。
“阿妤。”謝停舟輕喚了一聲,懷里的人并沒有動。
燈油快要燃盡了,屋子里的燈火變得很暗。
謝停舟借著昏暗的光,看見了她眼角的眼淚,正準備叫醒她,又見她唇邊綻開了笑容。
那一定是一個感人至深的美夢,于是他抹掉了她眼角的淚。
沈妤卻在這時候睜開了眼,她似乎并不清醒,眼中還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汽。
“停舟。”她喃喃開口。
謝停舟撥開她鬢角的發絲,“我在。”
“我爹,我爹……”沈妤忽然就哭了出來,“他說他以后……都不來看我了。”
謝停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夢,能讓她一時歡喜,一時又哭成這樣。
沈妤在他懷里抽噎,哭得肝腸寸斷,哭到后面還打嗝,仿佛要把所有的悲傷和痛苦都宣泄出來,自此以后再也不讓它們拖住她的腳步。
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謝停舟在心里嘆氣,卻沒有勸阻,而是由著她發泄,只是揉著她的后背,告訴她他一直在這里。
第 279 章 遺書
天亮后余大夫來替謝停舟診脈。
謝停舟的病情沒什麼起色,這是沉疴,不是一日兩日就能養好的。
謝停舟服了藥又睡過去,沈妤跟著余大夫出去,掩上了房門。
兩人走到另一邊檐下,沈妤這才開口,“余大夫辛苦了。”
余大夫受寵若驚,趕忙拱手,“不敢,在其位謀其職,王爺的身體本就是我的任務。”
沈妤道:“還是要謝的,我不在他身邊,余大夫替我看顧辛苦。”
沈妤半夜哭了很久,現在眼睛都還是紅腫的,余大夫只當她是憂心謝停舟的身體,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冒犯,低著頭回話。
“王爺這病要慢慢養,急不來,王妃請放寬心,余當竭盡全力。”
沈妤望著枯樹下的積雪,“我該早點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