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夫從她的語氣聽出來自責,忙勸說道:“王妃切莫自責,王爺這一路上本就是強撐,聽到王妃失蹤的消息,只是再也撐不住了而已,并非王妃的過錯。”
沈妤皺著眉,“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余大夫直接告訴我便是,我也好仔細著。”
家中有下人,近衛們也是伺候慣了的,不缺人手,但沈妤還是自己知道了更放心。
余大夫大致將需要注意的事說了便退下,提著藥箱走出院門,旁邊廊子里忽然竄出來一個人攔在他面前。
余大夫拍著胸口,“嚇我一跳,沈將軍這是來找王妃?”
“不。”沈昭沉著臉說:“我就找你。”
……
這一年過得好像特別的長。
謝停舟身體不好,不宜奔波勞碌,況且眼下也沒有什麼緊急的事,又近年關,便干脆在甘州住了下來。
這幾日謝停舟已經能下床了。
青云衛最好的軍匠做了躺椅,就置在窗邊,上面鋪了厚厚的褥子,有時謝停舟能躺在上面曬曬冬日的暖陽。
謝停舟是閑下來了,沈妤每日都還有戰后軍務要處理。
丫鬟捧著衣裳站在門口沒敢擅自往里進,將衣裳交給兮風,兮風又把東西拿進去。
謝停舟在躺椅上看書,見兮風進來,看了眼他手中的東西,問:“是王妃的甲?”
“是。”兮風應聲:“丫鬟洗好送來的。”
“給我吧。”
謝停舟擱下書,拿起沈妤的甲鋪在膝上,開始一點點檢查。
很久之前,他們還沒成親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從衣裳來看她有沒有受傷,如今也能從盔甲看出兵戈的痕跡。
甲上有一些刀痕,背甲還被砍得凹陷進去,不過幸好沒有破,多虧老王爺用了最好的料子和最好軍匠打造出來的甲。
謝停舟看得止不住心疼,把甲放在膝上緩了緩。
沈妤處理完軍務回來,跨入房中看見這樣的場景,心里頓時咯噔一聲。
完蛋,她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甲而已,沒什麼好看的。”沈妤走過去,拿起甲就要往箱子里塞。
謝停舟看著她的背影,“甲而已,看看又怎麼了?”
沈妤關好了箱子,回頭說:“這不是怕你心疼我麼?”
謝停舟斜了她一眼,“你還知道我會心疼?”
沈妤走近蹲在他身旁,手指在他胸口點了點,“這句話原封不動還給你。”
謝停舟淡笑起來,“牙尖嘴利。”
“再過幾日就過年了。”沈妤忽然道:“這里一點年味都沒有。”
“和在盛京的王府一樣。”謝停舟望向窗外。
去年過年,盛京的王府也是這樣冷清,他們在盛京的王府吃了兩碗沈妤煮的面條,那時誰也沒有想到,會成為彼此無法分割的一部分。
“長留喜歡折騰。”沈妤站起來說:“我讓他和四喜去布置,他指定高興。”
謝停舟看著沈妤跑出去,掀開毯子起身,又從箱子里將那副甲取了出來。
沈妤沒一會兒就安排好了,長留和四喜都還是小孩兒性,拿了銀子跑得飛快。
兮風又送了藥過來,沈妤端藥進屋,進門時掃了謝停舟一眼,見他腿上又放著那身甲。
“你怎麼又翻出來了?”
沈妤把藥托盤放在桌上,端起碗試了試溫度,還有些燙。
謝停舟沒有回答她,屋子里太安靜了,沈妤總算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她轉過頭,看見謝停舟眸光半斂著,窗外透入的光將他的臉色襯得煞白。
沈妤咽了咽口水,心虛地走過去將甲拿了起來,又重新放進了箱子里。
轉身時看見謝停舟起身朝她走來,垂下的手中捏著一張薄薄的紙。
沈妤的心頓時揪了起來,還是讓他看見了。
謝停舟走近她,“還有這個。”
沈妤看著他遞過來的東西,一時沒敢伸手接。
謝停舟就這樣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她的臉,直到她緩緩抬起手,他指尖一松,那張前后都寫滿字的信紙擦過她的手指飄落了下去。
“沈妤。”謝停舟說:“你好狠的心。”
寢屋的簾子掀起又落下,沈妤還站在那里。
她撿起了地上的信紙,恨自己當初怎麼想得那麼周全。
她并非無堅不摧戰無不勝,所以事先就想過這一戰有輸的可能。
沈妤怕戰敗沒能給他留下話所以寫了遺書,也怕遺書被損壞,所以學齊昌的土匪,將遺書用蠟小心地封在了甲胄的夾層里。
回來之后,沈妤完全忘記了這件事,直到之前看見謝停舟拿著甲查看才想起來,于是趁他沒發現趕緊收進了箱子。
只是還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謝停舟方才喊她全名,是真的生氣,也是真傷了心。
看到愛人的遺言,沒什麼比這更讓人難受的了,沈妤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若是讓她看到謝停舟的遺言,她定然也受不了。
桌上的藥還沒有喝,再放就涼了。
沈妤端了藥進去,坐在床邊小聲說:“先把藥喝了,好不好?”
謝停舟側臥在榻上,背對著她,沒有開口也沒有動。
沈妤端著藥等了一會兒,見他打定主意不理自己,于是端著藥出門往廚房去,準備熱一熱,正好趁著這段時間想一想等下要怎麼哄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