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摯友阿南,本就是那樣善良的人。
“我怕……”宣平侯說:“我想死,又怕死,我死了,誰給他燒紙呢,沈妤……沈妤……”
“我知道。”沈妤說:“我不會讓他在下面餓著肚子。”
“那就好,那就好……”
沈妤走出房間,身后房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喊。
“阿南,爹來啦!”
哐當——
房中再無聲息。
青云衛進屋察看,宣平侯摔在地上,他用帳子勒死了自己。
……
潞州城外有座崇澗山。
山林茂密,樹冠相連遮住了烈日,只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沈妤在半山腰的地方停下,站在這里,能看到山下的整片紅楓還有整個潞州城。
沈妤轉身放下香燭紙錢,在一座墳塋前坐了下來。
墳前有燒過的紙錢灰,聽說潞州封城前,宣平侯每日都讓人上山來給裴淳禮燒紙錢,他自己卻自裴淳禮下葬之后,再也沒來看過一次。
“你爹倒是給你找了個好地方。”沈妤用手擦了擦墓碑,“這里山清水秀,來世你定能投生做一個翩翩公子。”
她捻了捻指尖,沒沾上什麼灰,可見時常有人清掃。
但宣平侯死了,以后便無人再來替裴淳禮掃墓。
“你別擔心。”沈妤輕聲說:“有我呢,我讓人給你添土種花,日日給你燒紙錢,不會讓你在下面餓著。”
沈妤慢慢撕開了紙錢,一邊和他絮絮叨叨,好像那個人就坐在他身旁。
他們并排坐在山腰,吹著晚風,望著霞光,一起猜測明日又是一日艷陽。
“你說你要是還在該有多好?有我護著你,你照舊做你的紈绔,吃喝玩樂不務正業也沒人敢說你。”
“你可以在盛京橫著走,誰要是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派兵圍了他的府。”
“我已有身孕,也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不過男女都好,你要是還在,我就讓孩子認你當干爹,但是……”
沈妤眼中模糊起來,喉嚨哽咽,“但是你別教孩子上青樓,不然,不然我就……”
想到這里,眼淚便奪眶而出,她終是沒能忍住,在裴淳禮矮小的墳塋前大哭起來。
一連數句,卻全終止在那一句句“你要是還在”。
可這世上沒有那麼多“要是”和“如果”。
斯人已逝,消失在風里的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謝停舟走上前,蹲下身將慟哭不止的沈妤抱進懷里,輕柔地撫摸著她的后背安撫。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紙錢在墳前燃盡,香燭還點著。
“我得走了。”沈妤起身,摸了摸冰冷的墓碑,“待孩子大些,我們再來看你,干爹還是要喊的。”
她隨著謝停舟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
看見香燭在風里擺動著,像是那個干凈的少年在對她揮手道別。
……
各地秋收之后,流民漸少。
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靠幾城的豐收便改變天下現狀簡直是天方夜譚。
今冬只能比往年少餓死凍死些人。
“謝停舟的大軍所到之處便開倉賑濟,他倒是打的好算盤,開的是朝廷的糧倉,全的卻是他的名。”
天涼了,說話間哈出的都是白汽,只是還未落雪,一年竟過得這樣快。
內閣大臣攏著袖子,“所以我早說賑濟要趁早。”
大理寺卿左宗道:“朝廷的糧倉糧食儲備有限,今秋幾州收成都不好,賑濟的大頭,其實還是從其他州運調過來。”
“左大人這是在替亂黨說話。”
左宗道:“我只是講事實,與其在這里爭論不休,不如想想之后該怎麼辦,謝停舟的大軍已經在路上,不日便會兵臨盛京。”
文宏遠說:“就算他兵臨盛京,我文宏遠絕不做那投誠的國賊。攻城莫如攻心,我看謝停舟此人極難下手,我們便攻其軟肋。”
“他當初敢為沈妤折返盛京,沈妤便是他的軟肋。”
“不好辦。”柳丞道:“聽說之前曾有刺客前去行刺,未曾得手,雖是不入流的辦法,但對待逆賊不用講什麼道義,只是……他們定然加強防備,這一法行不通了。”
眾人沉默片刻。
文宏遠忽然道:“沈仲安實為忠烈之士,卻生出了那樣一雙兒女,不知他在泉下是何想法。”
他這樣一說,柳丞忽然心生一計,“有了!邀沈妤城下議和,再伺機而動。”
大軍在離盛京八十里處扎營。
屯兵十萬卻并未進攻,卻已在此駐扎了三日。
“王爺。”兮風在帳外道:“盛京有信傳來,是給王妃的。”
“拿進來。”謝停舟放下藥碗。
又到冬日,冬日他的身體便會難熬,如今沈妤有孕在身,他不敢急她不敢氣她,雖知藥效微乎其微,卻還是日日當著她的面用藥讓她放心。
兮風呈上信,謝停舟先看了才遞給沈妤,“信中說,他們有三問,想要問一問忠烈之后。”
第 297 章 對辯
沈妤閑閑地看信,看完隨手一扔,“朝中不乏當世大儒,哪位學識不在我之上?我不信他們真有什麼問題M.L.Z.L.理不清,想要來問我。”
謝停舟目光落在她扔掉的信紙上,“與其說求教,不如說質問,他們是想借此殺一殺我們的銳氣。”
兮風抿唇,“此舉實在陰毒,分明是對辯,卻說成是求問,對辯找誰不好非要找王妃,王妃有孕在身,哪能和他們對辯。”
謝停舟下頜緊緊繃了一下,“此帖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