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霽風滿臉懷疑,“我一直覺得我瞧不清這人,無黨無派,又似游離其間,嘖。”
李霽風搖了搖頭,“看不清。”
盛京城外,一輛牛車緩慢走在官道上。
趕車的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腰間掛著一只酒囊,車后還坐著一個清俊的年輕人。
沿路上有許多人在朝著盛京的方向去,唯獨這二人逆向而行。
“為什麼這麼多人去盛京?”那年輕人問。
“這都是開戰之前往外跑的人。”老人說:“都以為盛京要亂了,大家都往外跑,嘿,誰能想到這江山竟然就這樣平平靜靜地換了個主人。”
“這不。”老人抬了抬下巴,“近年關,又全跑回來了不是。”
年輕人攏著披風看著沿路的行人和馬車,喃喃道:“是啊,誰能想到呢?”
老人回頭看那年輕人一眼,氣質出眾,看著就不是一般人。
不由好奇道:“我看你氣質非凡,肯定不是出自尋常人家,你獨自南下,怎麼不帶家丁隨從呢?”
“老人家您看走了眼。”年輕人抖了抖身上的衣裳,“我只是個尋常的讀書人,否則又怎會穿成這樣。”
老人掃過他那一身質料尋常的衣裳,“那你這個時候南下干什麼?”
“云游。”年輕人說:“或許走到何處便停下來歇一歇,找個書院當個夫子,或是給人寫信賺銀錢再上路。”
老人點了點頭,“只是眼下這天冷得很呢,這一去路遠千里,你怎麼不等開春了再走呢?”
江斂之回頭望去,依稀能看見盛京高聳入云的城墻。
江斂之仿佛看到了一把火。
這把由謝停舟和沈妤點起的火,會一直燃,燃掉百年積雪,將盛京的春帶至遠方。
江斂之笑了笑,“你看見了嗎?凜冬已過,春來了。”
第 301 章 尾聲
大殿中的眾臣噤若寒蟬,如今這位坐在龍椅上的新主子心思深沉,讓人難以捉摸,手段也是雷厲風行。
掌朝不過兩月,便已著手修律典、改賦稅、開科舉、興水利……大刀闊斧,整個朝堂都被翻了一面。
下朝后,謝停舟出宮去接沈妤。
自永寧帝去后,沈妤雖面上無恙,也沒掉過眼淚,但瞧著時常情緒低落。
她在這世上能視為知己和摯友的人都走了,難免心中郁結。
謝停舟憂心不已,時常送她去和俞晚秋聊一聊。
馬車行駛在街道上,兮風策馬跟在一側,“王爺,朝臣日日跪請您登基稱帝,您為何一直拒絕?”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謝停舟是沖著九五至尊都那個位置去,可當前路平坦,已毫無阻攔時,他卻止步在了那個龍椅前。
“我愿扛起這片山河,卻不愿它成為我的桎梏。”
謝停舟看著來往的百姓說:“當皇帝就有太多的不能為,亦有太多不愿為而必為之。”
這天下無人懂他,唯有沈妤,她從未問過他這個問題。
沈府修葺一新,丫鬟卸了環佩,走路時刻意放輕了步子,生怕吵到了里面的主子。
“在這里住得還習慣嗎?”
“習慣。”俞晚秋笑著說:“怎麼會不習慣。”
沈妤逗弄著搖床里的嬰兒,嬰兒張著嘴,嘴角流著口涎。
俞晚秋用帕子輕輕沾著口水,“開始長牙了,最近總愛流口水。”
“真可愛。”沈妤捏著他肉嘟嘟的小手輕輕晃了晃,說:“要不是我身子不便,就由我起棺送父親去和母親團聚了,哥哥也能在家陪你和孩子。”
“你哥是兄長,這些事本就是該他做的。”
俞晚秋看著沈妤凸起的腹部,問:“有八個月了吧?”
“沒呢。”沈妤把手擱在肚子上,“才七個月。”
俞晚秋訝然道:“瞧著怎麼這麼大,長得真好。”
“我吃得多。”
一旁的孩童道:“舅母,宣兒和姑姑吃得一樣多。”
“沒錯。”沈妤笑著揉了揉李宣的腦袋。
李宣是李昭年的獨子。
李昭年臨走前一杯鴆酒送走了楚皇后,只剩下獨子李宣托付給沈妤,請她將孩子送得遠遠的。
沈妤想給孩子找一戶好人家,李宣暫時留在宮中由原來的嬤嬤照料,后來沈妤發現那嬤嬤連個幼童也不放過,成日打罵,孩子肚子都吃不飽。
這樣一個孩子,又能送到哪里去呢?送給誰養都不放心,沈妤便將李宣留在自己身邊養。
她將李昭年視為知己,便讓李宣稱她一聲姑姑。
丫鬟在門外叩門,說王爺下朝后來接王妃了,沈妤起身告辭,走出院子將手放在了謝停舟的掌心里。
這一年入春早,新年剛過,積雪便已開始消融。
馬車行在街道上,兩側是來來往往的百姓,街邊的鋪子門口還掛著新年的紅燈籠。
來往行人遇見相識的人,會相互道一聲新年好。
謝停舟牽著沈妤走在寂靜的宮道上。
深深淺淺的腳印在雪地里延綿成了一條線,他們靜靜地走,任衣袖里灌滿了風。
這座皇城見證了數朝的興衰,歷史的風颯颯吹了數千年,無數人前赴后繼,只為山海依舊,四海清平。
他們走在時間的長河里,留下的是史書中的一筆又一筆。
沈妤想起了同緒十七年的冬日。
他們在戰火中遇見了彼此。
一同走過冬雪,踏過春風,要在山花爛漫的季節里熱烈地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