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字句句,連連相問,震得山匪啞了聲響。
“大哥!管道上來了一隊官兵!”一個偵查的山匪氣喘吁吁地跑來,霎時間眾人都開始恐慌了起來。
“走!”隨著那大漢的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慌忙向著密林逃竄。
看著遠去的山匪,姚沁支撐不住,軟倒下去。剛才御馬就已經耗盡了她的力氣,后有強撐著和山匪周旋。如今危險解除,她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故人來
姚沁在昏過去之前用盡全身力氣吐出一個字:“走!”
必須馬上離開,若是等山匪反應過來,就真的只剩死路一條了。
梁開濟來青崖鎮本就是秘密,對外也只自稱梁家遠親。若是她今日真的死了,依照梁開濟謹慎的性子,絕不會為自己報仇。輕舉妄動,只會暴露他的行蹤。
朝堂之事瞬息萬變,牽一發而動全身。梁開濟定不會貿然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出兵剿匪的。她剛才只是在賭,賭那山匪什麼都不知道。
眼見著姚沁昏死過去,香草和阿杏頓時心急如焚,但好在香草還有些理智和成算。她將姚沁交給阿杏,自己跑到官道上求救。
來至官道,果見一隊人馬迎面走來。在前引路者,是兩個騎著高頭大馬的武人,后跟行一牛車,左右皆是壯力士,后又有仆從十數人,皆著公服。
香草大喜,是衙門的人,夫人有救了!
施彥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得見姚沁。她貌美更甚,卻面色蒼白,宛若失了水分的菖蒲,癱倒在婢女的懷里。兩只手皆已磨破,紅腫不堪。
只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卻梳起了夫人的發髻,冠上了別人的姓氏。那一聲“阿沁”堵在嗓子里怎麼也叫不出來。
姚沁的駭然只比他更甚,青梅竹馬、月下山盟,仿佛還是昨日的故事。再相見,已物是人非,空嗟嘆。
“你回來了?”這一句問候,隔了兩輩子。姚沁的聲兒里、眼里都含了淚。
前世,她一輩子困于高墻內院,身不由己;他終生困于自己的執念和承諾,終生未娶。三次僅有的相見,也只是遙遙相望,她噙著淚,他紅了眼。
聞見她的哭聲,施彥當即亂了手腳,也不管旁人什麼眼光,從地上將她一把撈起,抱進懷里一并進了自己的馬車。
安慰著:“阿沁不哭,阿沁不哭。”
施彥的熱度順著相貼合的身體讓渡到了姚沁的心里,溫暖又熨帖。她忍不住靠近的更多,不成想啪嗒啪嗒掉落的眼淚染濕了他的前襟。
他手忙腳亂地掏出帕子幫她拭淚:“阿沁莫哭,你受的委屈,彥哥哥自會幫你討回來。”
姚沁的哭聲更大了,車廂外的一干人等卻是一頭霧水,不免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唯有知曉內情的香草,忍不住咬著帕子落淚。
本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又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都是因著山匪作怪,害得老爺丟了性命,小姐被迫丟了姻緣。
車轱轆嘎吱嘎吱地行駛在官道上,哭累了的姚沁睡熟了。施彥忍不住描摹起她的眉眼,留一個已婚的小婦人在車上已經是驚世駭俗。如今又懷抱著她入睡,若傳出去,只怕又是一番風雨,連累她受到諸多委屈。
他懷抱著她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始終不舍得放開。
“大人!”窗外又傳來小廝的催促,不得已他只得整理衣袍下車。
姚沁還在夢里,夢中滿院的紅燈籠,讓她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看情形,倒像是遇到施彥的第一個中元節,也是在外游歷數十載的姚明義帶著姚沁回到青崖鎮的第一中元節。彼時她尚處豆蔻年華,正是天真爛漫的好年紀。
遇到施彥,不是意外,而是因為她的父親姚明義。
姚明義是青崖鎮有名的秀才,與別個秀才不同,姚明義生得七尺有余,寬額四方臉,濃眉大眼端的是英氣颯颯,不但精通文章義理,更是習得一身獵虎的好本事。
一年秋,上山打獵時,卻不幸滾落山崖破了相,自此再無緣科舉。姚明義心胸曠達,并不哀戚,索性開了間私塾傳道解惑。也學著孔圣人“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四方鄉鄰,皆送孩子前來啟蒙,施彥便是其中一個。他天資聰穎,頗受姚明義喜愛,常常帶在身邊調教點撥一二,自此結下了深厚的師生情誼。
但好景不長,妻子張氏因病撒手人寰,留下年幼的姚沁和姚明義相依為命。姚明義怕女兒跟自己一樣吃后娘的苦,便打定主意不再娶,又恐遭人非議,干脆關了私塾,帶著女兒游歷去了。
施彥聽說姚明義游歷歸來的那日,恰逢中元節,施彥丟下一眾相約看燈吟詩的同窗,逃也似的地趕去了姚家。
而那一日,姚沁早早地在院子里掛起了自制的紅燈籠,只待夜幕降臨便燃起滿院兒的燈籠自賞。
急促的敲門聲驚得她差點從凳子上跌倒,怒氣沖沖打開門,卻落進了一雙溫柔多情的桃花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