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天待你不公,也不是我佛不愿渡你。是你命中六親緣淺,情緣更是淡薄。”
猛地,惠安大師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
那一日,姚沁枯坐在窗邊,眼里毫無生的希望。
“師傅,我可是前世早了什麼孽?今生要受這些苦楚?”
“施主自己可分得清前世今生?何為因有何為果呢?”惠安師傅反問。
姚沁木木然答不出來。
惠安撥弄著念珠,再次開口。
“所謂因果不過是外界凡塵與眾生本心的糾纏。眾生淺薄無明,見凡塵便生了欲望和念想,欲望和念想深了便成了貪欲和執念。”
“貪欲和執念不去,自然引起惡行,惡行招致惡果,惡果再生無明。遂,因便是果,果便是因。因果本就一體。”
“施主前世可有執念?可有作惡?”
姚沁無力地點點頭,隨后又搖搖頭:“執念萬千,但卻不曾作惡。”
“施主既然不曾作惡,便是無因,既是無惡因又何來惡果?不過是命中情緣淺薄罷了,若是施主還不能明白,必然一生癡纏。”
“癡纏一生,自然惡因相生。如今,若施主肯放寬心,放下這執念癡纏,自然會有好的結果。”
姚沁無奈的笑容,一瞬間有些支離破碎,那是哀求是掙扎。
“師傅,弟子該如何放下呢?”
“那施主又是因何而放不下呢?”
因何?
前世一生的守望,今生兩杯毒酒的相護。這叫她如何能放下呢?
惠安瞧見她的抑郁:“施主執著的情可是有關生死?”
姚沁枯萎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許神色,她祈求地看著惠安。惠安了然地嘆息一聲!
“我從施主面相看,并未發現施主惦念之人逝去的征兆。”
這一句話,終于讓姚沁活過來了。
“施主可有想過,你自認那人是你的緣,可你卻是那人的劫呢?你若一生執著,他便一生不得渡劫。你若生生糾纏,他便世世孤苦!這份苦楚,施主自己兩世糾纏還看不清嗎?”
一番話如巨浪席卷心扉,姚沁崩潰大哭,多日來的恐懼、無望和求死不能,都在這一刻隨著眼淚傾瀉而出。
“求師傅渡我出苦海,弟子愿一生青燈古佛。”
惠安寬慰一笑:“老衲早就告訴過施主法子了。一切有為法,如夢亦如幻。人生不可捉摸,且走下去,莫要刻意為之。”
是了!是了!刻意為之便是執念,便是癡纏。今生的一切都是她刻意求來的,這是因也是果。
姚沁是梁開濟的緣,梁開濟便是姚沁的劫。這兩人,一個拼盡全力靠近,一個拼盡全力逃離。
因果因此而生,世世糾纏,世世苦痛。若是她放下施彥,也讓梁開濟能放下她,這因果便會消退了吧。
梁開濟察覺到姚沁粗重的呼吸,猛然驚醒:“阿沁,可是口渴?”
“嗯。”姚沁尷尬地收回手指,強笑著回答。
梁開濟有些詫異,也有些受寵若驚:“你莫亂動,我去倒水給你。”
“好。”姚沁依然乖巧。
這一刻,梁開濟只覺得心里的那扇門打開了,飛出了一大群的雀子,撲閃著翅膀,帶來一陣涼風。
姚沁就著梁開濟的手喝了滿滿一大杯水,才算解了渴。
“縣里的事情可忙完了?”這是姚沁頭一次主動問起梁開濟衙門的事物。
梁開濟也樂得與她分享:“趙縣令來了,我昨日也都將事務交接了過去。”
這些時日,施彥被帶走。
青崖鎮群龍無首,梁開濟便親自坐鎮。
好在施彥留下的班底甚是齊全,一應規章制度也都是盡善盡美。只需稍作監督,便可正常運作。兩個月來,鎮子里也沒出什麼亂子。
農忙夏收都是有條不紊,剛過去不久的夏種也結束了。因著稻花鯉的成功,如今家家戶戶都在衙門人員的教導下,養殖了稻花鯉。
稻花鯉豐收后,又特別教了不同的腌制、熏蒸等儲藏之法。現如今也被南北雜貨賣到了大江南北。
“這些日子,就住在家里吧,每日來回奔波也怪辛苦的。”
姚沁的溫情,是兩世來都少見的。她這麼對過香草、阿杏和樂平,也這麼對過施彥,卻是不曾這樣對待過梁開濟。
梁開濟頗有些不敢置信,他沒接話,靜待著姚沁的后續。
“梁開濟,我們兩世糾纏不休,你心里苦,我也心里苦。讓跟在我們身邊的人也受苦……”
“你雖然愛戀我,卻談不上對我尊重,對我好。更何況,我們之間還隔香草的一條命,樂康這一個孩子。”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以同樣的感情回應你。如是你愿意,后半生我們做一對表面夫妻,結束這兩世的孽緣。往后,咱們塵歸塵、土歸土,橋歸橋、路歸路可好?”
梁開濟這才有了些許反應:“香草還活著,我們還沒有樂康……”
“如今沒發生過的事情,可前世已經發生了。你和我之間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不可能忘記,更不會因為這一世還沒發生,就自欺欺人地原諒你。”
這全是梁開濟的痛楚,他不愿再說:“還有些事沒忙完,我今日先走了,明日我再來看你。”
“梁開濟!我們總得面對這一切!”姚沁在背后叫住他。
梁開濟步履不停,他會面對,但不是現在。他突然就懂了姚沁的軟化和接受,她只是假裝接受這無法反抗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