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一更)
直到方廣的迎親隊伍,接走了香草。坐在主位上的姚沁才放在仰著的嘴角,撲倒阿杏的懷里哭了出來。
看熱鬧的人都跟出去看新娘子出嫁了,反倒是屋內一下子清靜了下來
因而姚沁壓抑的哭聲在空蕩蕩的喜堂里,顯得格外清晰。梁開濟坐在另一端,看到姚沁哭,神色也變得復雜了起來。
前世,香草的死全是因為他。因為香草的死,姚沁恨毒了他。自那以后,兩人一見面便是劍拔弩張,互不相讓。
他埋怨姚沁不懂得他的被動,不懂他的身不由己,數落她辜負自己的寵愛。姚沁更是干脆,當著他的面兒咒罵他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他出身名門,又立有赫赫戰功,自然心高氣傲。將軍府又有薛瑞珠和秦芷蘭的討好和敬畏,因而常常覺得姚沁的反抗不識抬舉。
姚沁越是這樣,他越是想用身份和霸道壓制住她。事與愿違,兩人做了一輩子怨偶。
現在想來,那些不過都是自己的選擇。選擇后造成的身不由己,卻都要姚沁來承擔了。
她尷尬的身份,她的兒子,她的青春與年華……只可惜,他如今才明白這一切,看清這一切。
但好在,老天爺給了他又一次機會,讓那些可怕和難堪的事情,有機會更改,也讓他們之間可重新來過。
但愿往后的人生,她能看見他的救贖。
傍晚時分,天空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姚沁停下收拾地動作,走到窗前伸出手試了試雨水的多少。
雨絲輕細,下得并不急,姚沁這才松了一口氣。
臨近豐收,若是下了大雨,稻田里積了水反而不好。
“姑娘可是擔心雨下大了,明早乘船不安全?”阿杏正在收整打包姚沁的首飾。
姚沁將手縮回來,隨后關上窗戶。
“我是擔心雨打,稻田里積了水,香草又要忙活了。這兩個大莊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如今都是她執掌著,不容易啊……”
阿杏點點頭:“唉,今日她才過了門子。好在那方家沒什麼親人了,不然這一嫁過去又是家里又是莊子里,更是勞苦。”
“呸!這話可別叫人聽見,傳到方廣耳朵里,還以為咱們嫌棄他過時的老子娘呢。”
阿杏渾然不在意:“這院兒里如今就咱倆,傳不出去。再說了,姑娘當時同意不就是覺得他無父無母無牽掛嘛,這樣香草姐才能立得住。”
“嘿,你還上癮了。有些話心里清楚就行了,非得拿出來說,這也就是在我跟前。要到了那些夫人娘子跟前,少不得又要編排你沒規矩。”
姚沁的呵斥壓根兒沒什麼力度,阿杏早就習慣了她家姑娘的雷聲大雨點小。
“姑娘你就放心吧,我是那沒心眼子的人嘛?等到了都城,到了將軍府,我絕不給你丟臉。”
姚沁敲了敲她的腦袋:“給我丟什麼臉啊,我是怕你丟了腦袋。”
“嘻嘻!”阿杏不好意思地笑了。
咚咚咚——
雨夜來訪,還上前敲門,定然不是別人。姚沁和阿杏停下手里的動作,相互對望一眼。
“誰啊?”
阿杏起身去開門。
柯吉聽到阿杏的聲音,突然有些緊張。
“原來是你呀,可有什麼事?”阿杏半掩著門,探出頭去。
柯吉深吸了一口氣:“我家大人讓我來告知姚娘子,明日辰時出發。
早飯在船上用,今日切莫熬夜,早些睡。”
“你家大人怎麼不親自來,這幾句話也要你來傳?”阿杏撅起嘴。
“咳——咳——”柯吉一口氣沒提上來又續了一口氣,兩口氣一沖撞便嗆了嗓子。
阿杏嫌棄得不行,回身到了一杯水遞過去:“真沒用!”
這倒好,柯吉咳得更厲害了。前腳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后腳就被阿杏擠兌得氣血上涌。
姚沁看不過眼:“阿杏,你莫淘氣欺負柯吉。香草不在了,可是沒人管得住你了?”
“姑娘,你偏心不偏心,到底誰是你丫鬟,你怎麼站他一頭啊。”
姚沁將最后一件衣服收緊柜子里:“我是幫理不幫親!行了,收拾好了咱們趕緊睡,明一早兒起床呢。”
“哦!”阿杏不等柯吉喝完,一把將茶杯拿回來,氣哼哼地看了他一眼,“慢走不送!”
“唉……你……”
哐當——
柯吉連忙收回伸出去的手,好險沒被夾住。
姚沁好笑地看著她:“柯吉怎麼得罪你了?每次見他都擠兌人家。”
“哼,就是看他不順眼。”其實阿杏還記得那日在衙門里柯吉數落她的仇。
燈影婆娑,很快又是天明。
姚沁被梁開濟牽著手接下車,隨后她一步一步走向那烏篷大船。
從岸邊到船上,要走一段長長的木橋。繡花鞋踩在木板上,發出嘎吱嘎吱地聲響,應和著姚沁撲通撲通的心跳。
行至船上,姚沁停了下來回頭望去,眼里是無限的眷戀。
梁開濟有些不明所以:“怎麼了?”
“無事,故土難離罷了。不知何時還能再回來……”
梁開濟有些愧疚,他安撫地出聲:“你若想回來,隨后都可以回來。”
姚沁沒接話,只是發出一聲輕笑。
這話說得輕巧,想回來就回來,哪有這般輕巧。她是去他家做媳婦的,又不是去做客的。
想到未知的前程,她不免又是眼神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