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頓住,如是繞口令般的話灌滿了深意。
噠噠的腳步聲響起,江辭云很快就站到了我身邊。
他一手插進褲兜里,不動聲色地從我手里勾走那只粽子,越過我往前走。
江辭云身邊擦過很多身影,有剛剛換好衣服兩兩并行的護士,有腳步匆匆接著電話往外奔的病人家屬,唯獨江辭云的身影看上去與這條闊道很突兀。
他回頭看我一眼,我邁步跟上他。
病房的門是江辭云推開的,商臨坐在病床上,獨自抽著煙,床頭柜那的水杯沒有一滴水。
商臨沒看我,眼神始終在江辭云臉上,一出口就是句:“想讓我死一百回的人怎麼來了?”只不過是緩慢又平靜的調子。
江辭云粗暴地把粽子丟在商臨身上:“老子給你送早飯。”
我想商臨被打這件事沒有讓父母知道,以至于他的病房里連個水果籃都找不到。
商臨低頭看了眼裝塑料袋里的粽子,伸出手的速度不太對,可能想要丟掉。
我立即說:“粽子是我買的。”
商臨看我一眼,劉海一如既往地遮蓋他一只眼睛。他深深嘆出口氣,剝開粽子緩慢地咬了起來。
三人的空間靜默極了。
“商臨,他是來看你的。”我還是為江辭云說話了。
商臨冷傲地勾了下嘴角:“來看我死沒死?他這回是徹底失望了。這些年每天等我死的感覺,真是苦了你啊?”
這諷刺的話卻著實讓人心疼。
而最開始,江辭云也真的是這麼想的。讓他安安靜靜的離開,即使帶不走愛,至少也沒了恨。
一項血型欄把原本處于絕望邊緣的人拉了回來。
“沒死就好好活著。”江辭云點了根煙。
“當然。”商臨盯著他。
我看著這一切,兩人親弟兄的交流特別生硬,但也多少有了點很細微的變化。
江辭云往病床邊一坐,拿起商臨的煙盒子從里面抽出一根端詳起來。
“什麼煙啊?”江辭云問。
商臨過了很久才說:“我一般喜歡自己卷。”
江辭云沒說話,點了根吸上幾口,輕扯唇稍說:“味道……”
“不喜歡你別抽。”商臨身子一傾就要去奪。
江辭云手一縮:“味兒挺好的,就是兇了點。屌什麼,就抽你一根煙還小氣。粽子還四塊錢呢,抵你一根煙總抵得上。”
商臨手上的粽子已經咬了大半個,他一聽這話差點噎住,咚的一下剩下的幾口粽子就進了垃圾桶。
看見這一幕,我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幾乎是自然反應。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地對我說:“笑什麼。”
我愣了幾秒,更想笑了。
“你倆和好吧。”不管我原不原諒江辭云,我都不希望商臨和他再斗下去。
商臨冷瞥我一眼,如是嘲笑般指了指江辭云的唇:“你咬的?才一天就幫自己的男人說話了?”
“我沒有。”我搖頭,心有點虛。
“小彥呢?”
“上學呢,今天第一天。”
“喲。”商臨像在笑,又像在諷刺。
過后,商臨說:“姓江的,你可以走了。讓她留下陪我就行。”
江辭云的煙剛剛抽到底,就嗆了幾聲。
“沒錯,你走吧,我留下陪他。”我說。
江辭云的臉黑得那叫一個精彩,可他自個兒也明白現在沒立場動怒。
他過了很久才說:“醫院空氣好,特別這消毒水味,好聞。我再待會。”
江辭云兀自走到窗口,不再理誰,站姿松垮地依在窗口。
我看了好幾眼他的背影,輕輕拉上了藍布簾子,壓低聲音和商臨說:“等出了院,你和他能不能……”
商臨打斷我的話:“住他那了?”
我點頭。
“和你,小彥待習慣了,突然沒了挺……”商臨微皺了下眉頭:“你和他和好了?”
我搖頭。
于是商臨就沒有再說話。
我問他:“等你出院了,會去找沈茵嗎?你不是說要沒病就去追她嗎?”
商臨瞇著眼睛看我:“她竟然踹我,當然要找她算賬去。”
“算賬?該不是又要找人打她?”我突然緊張起來。
“那次是他們沒聽懂我的意思,我讓他們做戲,沒讓他們真打。”商臨的手盤起來,扭過頭說。
我一邊說,一邊彎腰拿起水壺把水杯倒滿:“那你可得加油了。嚴靳離婚了,他兩怎麼說也有個孩子。”
商臨極度陰柔地勾了下嘴唇說:“沈老板想跟誰跟誰,我對她暫時只是好感,還不深。”
我忍俊不禁,關于感情,這倆兄弟倒是真挺類似的,都這麼直白,非要把喜歡和愛分清楚還滿意。
我和商臨閑聊了半個多小時,江辭云接到許牧深的電話,說許牧深讓他帶上我一起吃午飯。
我問商臨:“一起去吧。”
商臨搖頭:“我困了,醫院有食堂,睡醒我自己叫吃的。”他拉了拉被子躺下去。
我想了想說:“那好吧。你先睡,我一會打包給你帶來。”
被子埋過頭頂,沒了聲響。
江辭云和我出了病房,我們的腳步都很緩慢。
當初江辭云的一個決定,放在現在看突然有點說不清是福還是禍。
經過三年多,我對商臨這個人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對江辭云也一樣。或許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完全的好人和壞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和不得已。
就連我也是。
和許牧深是在一家新開的餐廳碰的頭,三年多,整個城市都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