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痕極深,百年、千年都難以磨滅。
這笑容會隨著墓碑永永遠遠地立在這里。
“那兩座碑太高太冷清。”
他記得,楚眠有這麼說過。
他當時怎麼說來著?
厲天闕站在那里,盯著碑上的刻痕想了很久,終于想起來,他當時說,“我在想永久保存的方法,不止是碑,包括她們的容貌,可惜,照片再怎麼保存也會發黃變壞,將來我要死了,就沒人替她們換新照片了。”
這話,是他說的。
這就是楚眠要送給他的禮物,將他亡母與亡姐音容永遠保存下去的辦法。
甚至,連墓碑上的字都刻好了。
字體流暢瀟灑。
四周碑沿更是鐫刻出繁鎖的薔薇花邊,一朵一朵盛開石花,萬種柔情全部置于一碑。
原來,墓碑可以如此唯美而莊嚴。
“哎,少爺,小姐不是讓您晚點再看嗎?”
荷媽見厲天闕掀了綢布,忍不住上前道,“少爺,您去國外的那些天,小姐幾乎沒日沒夜地待在這里刻碑。”
“……”
厲天闕站著沒動,任由她說。
“聽說這以畫入碑是門絕技,特別難學呢。”
荷媽說到楚眠就話多起來,“小姐要先將照片改繪成畫,這碑上刻的每一筆她都要先在石頭上練,練個好幾遍熟了才上去刻,這樣才能保證每一筆都不會走樣。”
“……”
“小姐雕得呀手上有好幾個口子,傷了也不停,就貼上創可貼繼續刻,她說少爺您心急,回國肯定要第一時間看這碑,所以不分晝夜地趕出來。”
荷媽站在厲天闕的背后叨叨地說著,完全沒注意到厲天闕的臉色。
把對方在意的在意了……
“呵。”
厲天闕忽然低笑起來,似是自嘲,然后笑得越發放肆,笑得肩膀微顫,笑得眼底蒙了霧氣。
原來,那個從來不在意對方的人竟是他?
她都知道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母親和姐姐,所以特地學了以畫入碑的手技,貼著創可貼親手刻了碑。
而他,不是不知道她最在意什麼。
只是他吃味,他爭,他要在她心里爭最唯一的那一塊位置,連貧民窟都不準跟他搶。
可他有錯麼?
他就是要這唯一,他有錯麼?
“少、少爺……”
荷媽被這樣突然笑起來的厲天闕嚇懵了。
厲天闕猛地回頭看她,笑容近乎猙獰,“你也覺得我可笑麼?”
他厲天闕活了這二十幾年,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罵可笑。
而此時此刻,他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
“少爺,您怎麼了?”
荷媽錯愕地看著他,是不是該喊小姐過來?
沒想荷媽有所反應,厲天闕已經往里走去,步伐踉蹌,若喝醉一般,又若失意。
……
樓上小廳里,楚眠看著一本無聊的娛樂雜志,看著看著便睡著了。
她坐在沙發上,單手抵著頭,烏絲落肩,雙眼微闔,神情安靜,憑添著幾分憊懶。
雜志從她腿上滑落下來。
驀地,她感覺到視線,從睡意中驚醒,睜開眼睛。
厲天闕就站在她面前,正低眸看著她,一雙深色的眼似藏著無盡的深淵,完全窺不到底,令人心生寒意。
“你怎麼了?”
楚眠發覺他的不對勁。
“我看到你的禮物了。”
厲天闕一字一字說道,嗓音低沉,毫無喜怒。
楚眠聽著,眉間蹙起來,坐正了身體,“你不喜歡?”
果然,她輕易去觸碰他亡母和亡姐的墓碑還是有些過分了,這本不該她來碰。
厲天闕在她面前蹲下來,面無表情地抓起她的手,細細打量。
她的手在他掌心的襯托下,小得可憐,手指又軟又細,跟一下就能捏斷似的,她傷勢恢復得快,現在上面看不出任何一道口子的痕跡。
但是,只要一想到這只手貼著創可貼沒日沒夜地刻碑,他的胸口就跟被絞過一樣。
“我沒要你這麼做。”
他咬了牙。
“抱歉。”楚眠向他道歉,“要不尋個好日子重新豎碑,是我不……”
“你只要在我身邊就行。”
厲天闕抬起眼,長睫下的眸深沉無底,“我什麼禮物都可以不要,你也不用為我做任何事。”
他忽然慌了。
他忽然不想要她的任何付出,因為她的付出看起來比他給的高貴多了。
楚眠坐在沙發上,看出他好像并不是動怒,微微松一口氣,隨后有些訝異地道,“厲天闕,你沒事吧?我就在你身邊。”
他是怎麼了,她已經決定留下來,為什麼這些天他看起來是患得患失的?
難道還要她寫個血書保證不成?
厲天闕蹲在她面前,側過臉,薄唇印在她的掌心,深深地印下去,像吻著奇珍異寶。
“……”
楚眠看著他,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剛剛出去就只是看了下墓碑,還是見了別的?
“阿眠。”
厲天闕吻著她的手心,低聲喚她的名字,嗓音喑啞刻骨,“我厲天闕從來都是個卑劣的人,自私霸道,只要是我看上的,我非要捏在手心里我才舒服,就是毀了我也不會放出去。”
“……”
“以前是這樣,以后也會是這樣,我不會改,我也改不掉。”
厲天闕抬眸睨她,說著最讓人心寒的話,語氣卻是近乎卑微的,像在祈求諒解一般。
和厲天闕在一起這麼久,楚眠怎麼可能不清楚他這點占有欲,只是他怎麼會突然講這些?他不是一向挺引以為豪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