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是為了錢呢?幾個嫂子來這兒做活都是白做的麼?”她坦然的看向那幾個被請來做活的婦人。
那幾個婦人臉上的譏笑收斂起來,打著哈哈。
“那就兩文錢吧!娘拿錢給嫂子吧!”蘇明揚扭頭對他娘道。
蘇明揚是蘇家獨苗,長相周正,年初及冠,蘇群兒和李氏對他寄予厚望,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據說他文采好,是塊讀書的料子。
他方才沒跟著一窩蜂嘲笑杜氏,畢竟宋居安在這里。宋居安對他亦師亦友,怎能讓他臉上無光?往后他學業上還要賴于宋居安指導一二。
李氏點了點頭。
收了錢,杜若從蘇家出來,圍觀的人也散去了,宋居安也從后面跟了上來。
走到蘇家宅院后,宋居安叫住了她。
杜若轉過身,神色平平淡淡,“找我要那兩文錢?”
“你裁剪繡樣……”
沒等宋居安一句話說完整,杜若就道:“不會可以學啊,我找周寧婆婆學來的!”她知道他遲早會質問她的。
宋居安走到她面前,面露疑惑,“周寧婆婆脾氣不好,不怎麼與人交談,耳朵又聾,你什麼時候去找的她?她又怎麼會教你?”
杜若愣了一下,杜氏以前沒和周寧婆婆打過交道,對她的情況知道的很少。
“我去找她,她就讓我進門了,也沒看出她脾氣不好。”她道,說的是實話。
“你裁剪繡樣……”
杜若不耐煩道:“周寧婆婆教的好,我學的好,就是這樣!”
“你……”
“你就想要這兩文錢是吧?!宋居安你看看我的手!那把破剪子鈍成那樣!”說著她將右手伸出來遞到他面前,食指拿剪子被磨的起了泡,拇指上包裹著布條,還有不小心被剪子戳到的小傷,左手上也有,她裁剪動作不利索,每次完工地上一堆大大小小的碎紙屑。
這兩文錢是她憑借自己勞動掙來的,對她意義非凡。
宋居安有些意外,視線從她手上移到她臉上,見她一臉倔強,和方才一樣,才緩緩說道:“我就是想問,你裁剪繡樣用的紙從哪兒來的?”
杜若:“……”
“從你翻來覆去看舊的書上撕了幾頁下來……”她訕訕道。
“誰讓你撕我的書?杜氏,你膽子越發大了,誰準許你動我的東西的?”宋居安雙手緊握,饒是他素日來脾氣好,這回真觸動到了他的逆鱗。
杜若也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的火,“我以為那些舊書你不看了呢!生的哪門子氣?你要打我啊?”
宋居安見她猶自恬不知恥的望著自己笑,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杜若將那兩文錢握在手中放到唇邊,吹了一口氣,嘴角扯動不屑一笑。
宋居安冷著臉走了一段距離,見杜如蘭沒跟上來,回頭望去,發現她依然站在原處,手指夾著那兩文錢高高舉著,她仰著頭對那兩文錢嗤嗤的笑。
宋居安想,倘若周圍沒人,保不齊她會對那兩文錢三跪九叩,上束香,當祖宗供起來。
旁人說的對,杜氏掉錢眼兒里了。
他擰著眉頭轉身快步走了。
杜若不得不佩服王婆子那張嘴,村子里發生點風吹草動,她知道的比誰都快都清楚。
她‘死皮賴臉’賺來兩文錢的事兒,婆婆蔡氏沒多大一會兒就知道了。吃飯時蔡氏笑瞇瞇的囑咐她好生做繡樣,多賺些錢,那語氣不知和善了多少倍。自從她來這兒,蔡氏對她笑還是頭一糟。
她坐在西屋桌前,面朝木窗,小心翼翼用針將手上的水泡挑破,拿干凈的毛巾擦干凈,又將拇指上包扎的布條解開,重新涂抹了藥膏,換個干凈的布條重新包扎上。
杜若做這些的時候,宋居安在仔細的檢查他的那些書,命根子似的,幾乎一頁一頁的翻查。
“不許再碰我這些書。”他聲音不溫不火的道。
“知道了。”杜若頭也不回的道。
看她那隨意的態度,宋居安隱約覺得還會有下次。于是他將書架上的書都拿下來放在木箱里上了鎖,滿滿三大箱子。
杜若覺得宋家如今潦倒,宋老爹生了重病隔三差五的醫治拿藥是一回事兒,和宋居安買這些書也脫不了干系。
“以后我賺了錢就不交給你了,家里頭開銷,往后沒了我自會拿。”杜若看他一眼道。
和他去大河村找神婆,一下子四十文錢出去了,他明知道那些錢可以省著,可見這人不僅愚孝,還不懂開源節流,花錢無節制。
若是由他掌財,家產遲早敗光。
按理說農門小戶的莊稼人過慣了苦日子,從牙縫里積攢點銀子,花出毫厘都像是要了命,前思后想這個錢到底該不該花,很是精打細算。
宋居安不然,他很有養尊處優的潛質,只可惜他沒那個命。
聽見她的話,宋居安停下擦拭書架的手,回望了她一眼。
在西屋里,倆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兒,互不影響,沒人吭聲。
杜若從沒想過自己不僅和一個男人共居一室,還這麼和諧。
過了一會兒,宋居安掀開簾子出去了。
她也站起來,將桌子上放的針線筐整理了一下,發現剪子不見了,許是宋銀花要用進來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