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的被人用水潑醒,睜開眼睛,看到宋金花端著木盆站在她面前,一臉的兇神惡煞,“以為你死過去了呢!”
杜若動了動枕麻了的胳膊,用袖子擦一把臉上的水,從草垛上坐起來。
“啞巴了?也不吭聲!”宋金花推她一把,問她。
“大姐!”她喊了一聲,才發覺嗓子啞的厲害,喉嚨痛的很,頭也有些沉。大約是睡在外頭受了涼。
她站起身,面無表情的朝家的方向走。
蔡氏去大女兒家,大約是哭訴了一把她在家過的怎樣不好、怎樣受委屈,回頭又讓宋金花來敲打整治她吧!
宋金花跟在她后頭,嘖嘖兩聲,“你瞧你!吊臉子給誰看?!”
杜若踏進門,看到宋金花的丈夫施萬里也在院子里坐著,手里頭拿著饅頭筷子,見宋金花回來,對她道:“媳婦兒!快吃飯了!”
蔡氏也打屋里出來,見了杜若,滿是嫌棄,見杜若往廚屋走,連忙指著她道:“你敢吃一口試試!看我不縫了你的嘴!”
“我就是喝口水。”杜若沙啞著嗓子對她道。
她走進廚屋,用瓢舀了涼水喝了幾口,嗓子火辣辣的疼。又走進西屋里坐著,聽見宋金花和蔡氏、施萬里坐在院子里頭笑著說話,吃飯。
坐了一會兒,杜若走到桌前,找了張白紙,用書本壓著一角,拿筆蘸了墨緩緩落筆。
寫好了以后,她將上面的字跡吹干,折起來放在身上,又茫然四顧,坐了片刻,才從屋子里走出來。
第一百零九章 休書一封
臨出門前,杜若聽到蔡氏和宋金花正談論鄰村的姑娘郭喜兒以及她的嫁妝。
她跨腳走出院門,后面三個人也沒人搭理她一句,仿佛當她不存在。
或許這回她們鐵定要將她趕出宋家了,就等宋居安回來與她說清楚。
她不希望又白白鬧一場,到最后還是沒成。
昨夜繡莊那場大火不知道后來怎麼樣了。當時火勢那樣大,洪水一般勢不可擋,衙門那幾十來個人根本無濟于事,想到這兒她心里就鈍痛的厲害,胸口像是被重物壓著,呼吸都困難起來。
昨日和孟家人見面的情形還不時浮現在眼前,他們同往日一樣,她未能從他們臉上看到什麼十惡不赦、假仁假義。
如果沒這宗事兒,他們在她眼里都是很好的人。
能在繡莊做事她是極幸運的,這是她踏出泥淖的很重要的一步。
她不理解為什麼孟遠舟要選擇這樣慘烈的方式結束一切,將所有的罪惡埋葬在一場大火之中。
不過杜若又安慰自己,繡莊那樣大,里面有幾個水塘,還有一條貫穿莊子的河流,他們應當沒事,昨夜那場大火只是將所有的證據燒毀罷了。
可是證據不是被她拿出來交給烏大人了麼……
她腦子里一片混亂,心中不肯認定最壞的結果,便找來許多牽強的理由,希望能得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渾渾噩噩的走到周寧婆婆家附近的時候,杜若聽到從周寧婆婆家里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是一個年輕女人的干嚎。
她腦子里轟的一聲,有些站立不穩,有那麼一瞬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等走到周寧婆婆家門外,杜若看到屋子正中間擺放著一口漆黑的棺材,火盆里燒著紙錢,地上還有一堆灰燼。
一個年輕婦人跪倒在棺材旁,背對著她傷心的大哭著:“娘!女兒不孝……嗚嗚嗚……女兒沒能照顧好你……………………”
屋里還站著兩個小孩子,一個臉上帶著淚痕,聳著肩頭抽抽搭搭的,一個年齡太小了,咬著手指站在大的旁邊,臉上有些害怕,但很安靜,見門外來了人,便扭頭看她。
在此之前杜若都竭力控制自己,壓抑著所有的情緒,企圖讓自己冷靜再冷靜。
然而當眼前這一幕出現在眼前,她心里筑起的所有的壁壘盔甲都擊碎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村里的人都說周寧婆婆脾氣犟不好相處,說她手腳不干凈,不怎麼和她來往,她總是孤零零的一個。女兒嫁了人有自己的家和孩子,灶前田間整日勞碌,也沒多少時間回來看望她。
回想起以往與她的相處,她不僅沒別人說的那樣執拗倔強脾氣壞,反而慈祥可親。每回她來這兒坐著,倆人也沒說上幾句話,周寧婆婆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使,自是大多時候聽不清杜若在說什麼。
杜若有什麼煩心的、難過的,絮絮叨叨的坐在一旁說給她聽,也不期望得到什麼回應。
她之前就在想,若是離開東溝村,值得她懷念的除了周寧婆婆也沒旁人了,假如哪天她日子過得好些,便接走她照顧她。
這個世界上真正關心她的人沒幾個,現在在她心中對她最好的周寧婆婆走了。
眼淚止也止不住,越流越多,好像要將這輩子所有的淚水都流盡似的,每哭一聲胸口都要疼的倒抽冷氣。
期間杜若伏在棺材前,聲音嗚咽著,也不知道是怎樣斷斷續續的對著周寧婆婆的棺材講完了昨日從孟家聽到的那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