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說著，便揚了揚那金鱗衣下的手，叫出了幾個散修來將蘭璃拖走了。

　　“不……不！”蘭璃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仍舊奮力掙扎著：“你放了他們，放了我的子民，你還想要多少金鱗，我都可以給你——”

　　直到最后，他都沒有等來一句承諾的兌現，視線盡頭那渾身華麗金光的男人只是留給他一個冷漠而諷刺的笑，將他半生的信仰一一粉碎殆盡。

　　蘭珠是在滄海的岸邊找到他的，彼時，人身魚尾的男人身體已經冰涼而僵硬，他沒能走回滄海去，向來干凈的衣裳也染了數不清的血跡，身上布滿了塵埃和泥土，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上面，而他的嘴角，卻是輕輕向上的。

　　“阿兄……阿兄你醒醒……”蘭珠顫抖著手去觸摸他冰冷的軀體，在看到袖下金鱗處的血肉模糊時，只感覺心臟被生生凍住了一般。

　　一時間，雷雨大作，強硬地洗去了蘭璃身上的臟污。

　　他干凈得仿佛如一個剛出世的孩子般。

　　蘭珠的身體不停顫抖著，她用力扒開了蘭璃緊攥著的手掌。

　　那掌心中攥著的，是一截風箏線……

　　似是和兩年前同樣的夜晚，探海組織的營寨中火光灼灼，照得四周亮如白晝。

　　而營寨之外，卻不知何時升起了漫天的海水。

　　水面上承托著海族的千軍萬馬，而為首的將領，是個女子。

　　一襲鎧甲加身，毫不遮掩地露出了自己身下的魚尾，宛若瀑布般的長發高高束起，那雙絕美的眼睛注視著探海的旗幟，冰冷之下洶涌著無限的恨意。

　　“殺——”

　　隨著她的一聲令下，滄海水瞬間淹沒營寨，澆滅了所有的火光，海族的將士們沖破寨門，與其中的修士們廝殺著，而蘭珠則是直奔營寨的中心，于那四處逃竄的人族中，揪出了那穿了一身金鱗衣的人。

　　火光與金光交映著，最后化成一片血色的紅。

　　*

　　“唯有戰可止戰，殺可止殺，毀了一個探海組織，對于我來說，仍不可填補阿兄受過的痛苦與折磨，”蘭珠的拳頭已經緊緊攥了起來：“只要世間還有一個人，我便殺！”

　　“你現在所做的事情，豈不是與當初大皇子心中所想背道而馳了，他一直想要的便是和平，而非殺戮。”沈懷冰輕蹙著眉頭說道。

　　“我是我，阿兄是阿兄，旁人都笑阿兄傻，我不覺得，我將永遠敬重阿兄，但，”蘭珠的目光倏而轉了過來：“他承受了這世間所有的善，那我便承受所有的惡，用殺戮來保護我的子民，告慰阿兄在天之靈。”

　　沈懷冰的眉頭越皺越緊，忽而察覺到身旁人的動靜，不由扭頭看去，只見段嬌嬌的眼眶不知何時紅了，不由一愣：“你哭了？”

　　聞言，段嬌嬌吸了吸鼻子，倒是毫不遮掩地點了點頭，而后將腰間的酒葫蘆解下，鄭重地向冰棺方向一舉，于地上灑下半數烈酒。

　　“敬英雄——”

　　她說著，又仰頭將酒水咕咚咕咚灌進了自己的肚子里。

　　在段嬌嬌的心中，蘭璃稱得上英雄二字。

　　蘭珠看著她奇奇怪怪的動作，也不由愣了愣，輕閉著眸子淡淡道：“別以為這樣本殿下就會饒你們一命。”

　　段嬌嬌飲完烈酒，長出一口氣，轉頭時對上了沈懷冰那莫名其妙的眼神，不由道：“我這眼淚是流給赤誠之人的，他值得。”

　　話音落下，沈懷冰的眸子低斂了下來。

　　“我也曾赤城過，”沈懷冰低低道，眸光轉而看向了那冰棺處，靜默片刻，忽的朝段嬌嬌伸出了手來：“給我酒。”

　　聞言，段嬌嬌懵了懵，但還是愣愣地將酒葫蘆遞到了她手上。

　　沈懷冰學著她之前的動作，那雙淡漠的眸子向著冰棺看去，眼底似是起了風波般。

　　“敬你，也敬我自己。”

　　語落，她也仰頭喝酒。

　　蘭珠已經站起了身來，向著殿外走去，在路過兩人身邊的時候，停頓了下來。

　　“本殿下說過了，阿兄不喜見血，便不會在這里對你們動手，但出去之后，可不會像現在這般留情了。”

　　她冷冷撂下這樣一句話，便繼續向著殿外走去，段嬌嬌倏而想起了什麼，趕忙叫住了她。

　　“等等！”段嬌嬌倉促上前兩步：“如果你殺了我們和那些抓來的人族，可知道自己會落到什麼下場？”

　　“哦？”蘭珠果然停下了腳步來，但目光卻是無所謂地看向了她：“你是說誅天門在本殿體內下的毒？”

　　聞言，段嬌嬌愣住了。

　　蘭珠看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冷笑了一聲：“看樣子，你應當很想知道那些被抓來的人族現在怎麼樣了吧。”

　　段嬌嬌的眉頭皺了起來，謹慎地看向了她：“他們怎麼樣了？”

　　“全都被殺了獻祭給海神。”瞧見她的表情，蘭珠的唇角向上勾了勾。

　　“不……不能這樣，”段嬌嬌的心中似是被什麼東西猛撞了一下，她抬頭緊盯著蘭珠：“難道你不想解毒了，不想活下去了？！”

　　蘭珠唇角的冷笑緩緩抹平：“你應當還不知道吧，心枯毒無解，中毒者將必死無疑，從本殿服下那毒藥的時候，便已經接受了，不過是死亡而已，有何可懼？能夠在死前多殺幾個人族，本殿便已經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