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笑了：“蘇小姐，你是哪兒人？可有隨身行李？”

　　蘇溪苦笑，好嘛，剛救回來就開始刨根問底了，好在她早就想好了說辭：“我不是本地人，剛留洋歸國，從上海經過這里，想找個診所或是藥店謀生活……沒想到行李箱被偷了。”

　　“是個實誠的孩子，”周夫人聽得直嘆氣，“說說箱子什麼樣兒，我讓人去尋摸尋摸，說不定還能找回來。”

　　蘇溪沒想到周夫人會來這麼一手，回答：“那箱子也是西洋帶回來的，黑皮箱包銀邊的，箱邊帶鎖，很沉很沉的，里面有手術器械。”

　　她在心里扮了個鬼臉，她就不信，他們能把手術器械箱找回來。

　　器械箱對她來說，恍如隔世，再也不可能見到了，就像再也回不去的她。

　　“陳娘，明兒個把大洋換成銀票，再給蘇大夫買個包，再多買幾身衣裳。”周夫人示意陳娘把大洋收好，“蘇大夫，這些就暫時讓我替你保管。你隨用隨取。”

　　“謝謝，周夫人。”蘇溪微微笑，明白周夫人的打算，如果她心懷鬼胎，或者對周家不利，這些大洋也就沒法要回來了。

　　既顧了彼此的面子，又多了一道安全保障，果然有大家風范。

　　沒關系，反正她胸無大志，在周小姐和周夫人完全康復以前，她不愁吃穿了。

　　正在這時，傳來敲門聲：“夫人，少爺，另外兩只熱水浴桶也預備好了。”

　　？謝天謝地，拜這聲通傳所賜，五分鐘以后，蘇溪進了專門給自己準備的屋子，屋子里一概家用都很齊全，火盆也燒得熱熱的。

　　蘇溪愜意地泡在盛滿熱水灑了香粉的浴桶里，酸痛腫脹的雙臂，快凍僵的身體和忍不住的瑟瑟發抖，都在舒適中消彌無形。

　　深吸一口溫暖芬芳的空氣，閉上眼睛，讓熱水沒過頭頂，感受渾身每一毛孔的歡唱，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

　　要不是怕自己空腹泡澡時間太長會暈過去，蘇溪真舍不得起來。

　　擦干濕漉漉的頭發，隨手扎了一個馬尾，穿上干凈的薰香過的棉衣，蘇溪略帶遺憾地發現，這些衣服都偏小。

　　回憶了關于這個時期的教科書，蘇溪的印象很深，因為戰亂災禍，寄生蟲病和傳染病的關系，人平均壽命只有43歲，男女平均身高也很差強人意。

　　所以，這些衣服嫌小也在情理之中。

　　忽然，蘇溪發現，現在的身體差不多是她十七八歲的模樣。

　　納尼？穿越過來還變年輕了？

　　哈哈。

　　“蘇大夫，夫人請您到花廳用宵夜。”陳娘畢恭畢敬地請安。

　　蘇溪回復干脆：“陳娘請稍等，我就來。”

　　“哎，不急。”陳娘回答得恭敬有禮。

　　很快，蘇溪在陳娘的帶領下進了花廳，周睿、周夫人都在，周冰不見人影。

　　一張八仙桌擺滿了各式美食，散發著誘人的香甜氣味，蘇溪花了好大力氣才壓制肚子的咕咕聲。

　　此時的周夫人完全沒了之前的憔悴與黯然，舉手投足都充滿了當家主母該有的優雅從容，“蘇大夫，廚房不知你的口胃如何，還請你順便安排一下我們的宵夜。”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蘇溪淺淺笑，將活血化淤的桂花銀耳羹、赤豆完宵和甜酒釀都擺到了自己和周睿面前。

　　“夫人剛剛止血，活血的東西暫時不要碰了，包括木耳、赤豆這些。”

　　蘇溪又把百合粥和杏仁豆腐，放到了周夫人跟前：“這些對傷口愈后有好處，如果廚房方便的話，每日都可以燉鮮魚豆腐湯。”

　　周睿不放心：“蘇大夫，要不要派人去抓藥？”

　　蘇溪搖頭：“夫人平日身體保養得當，藥補不如食補，額頭的傷只要休息好，不沾水，不礙的。是藥三分毒，藥還是少吃為妙。”

　　周夫人和陳娘交換了一下眼神，嘴角微微上揚。

　　周睿招呼道：“大家請用，蘇大夫，不必拘禮。”

　　蘇溪禮貌性地點頭示意，然后不客氣了，喝了一碗又一碗，很快面前就有了四五個空碗，胃里才覺得不那麼空。

　　周夫人見蘇溪雖然吃得很快，但還算文雅，又想到她之前說一直在趕路，必是餓極了，又吩咐道：“陳娘，再讓廚房下碗面條，多放肉，再加兩個雞蛋。”

　　“是，夫人。”陳娘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第六章 不得安寧

　　不出一刻鐘，陳娘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送到蘇溪面前，“蘇大夫，廚房預備得匆忙，再吃些湯面吧。”

　　青花瓷在面碗，麥黃色的面條，粉色的肉片堆了不少，還有兩個水煮蛋……蘇溪捧著有些燙手的面碗，大口大口地吃著面條，眼圈突然就紅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初一時，爸媽車禍突然離世，留給了蘇溪大房子和大筆存款。

　　在親朋好友為了私利爭相領養她、大打出手的那些日子，蘇溪守在大房子里、自帶烏云罩頂的陰郁，冷眼旁觀，一滴眼淚都沒流過。

　　直到外婆呵退了所有不懷好意的親戚，搬進了那座空蕩蕩的大房子，無微不至地照顧，讓蘇溪又重新有了家的感覺。

　　每年生日，外婆都會給她做一碗手搟面，放上肉和水煮蛋；也是外婆替她守住了原本屬于她的遺產，她才能繼續自己的醫生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