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娘臉色驟變,立刻噤聲。
周家燈火亮了一晚,半城之隔的楊宅,楊三少的書房還亮著光。
一個蒙面黑衣人興沖沖地稟報:“三少爺,蘇仁行去了周家,周家陳娘抓了藥回去。”
“周家有沒有哭聲,有沒有掛白?”
“沒有。”
“咣當!”一聲響,楊瑞麟又摔了一個茶盞,“那你來報個屁啊!”
黑衣人笑瞇了眼:“回少爺的話,周家請蘇仁行,也就是說家里的高人也沒法子了,蘇仁行那點伎倆,我們都清楚。那粉厲害著呢,最遲三天,最快明天,少爺就等著聽好消息吧。”
楊瑞麟一楞,隨即揚起嘴角:“暫且信你一回,事成之后有重賞!”
“謝三少爺!”黑衣人愉快地滾走了。
第二十二章 似曾相識
楊瑞麟獨坐書房,指間夾著一根煙,兩條大長腿掛在書桌邊,在裊裊煙霧中沉思。
楊家兒子眾多,惟有“楊家三少”名聲最響,外人只知道他不擇手段、行事夠戾,其實只有他知道最關鍵的一點是直覺很準。
就像現在,他的直覺又在較勁,讓他不得不思量。
江州城最有名的大夫就是杏和堂蘇仁行,蘇芪盡得他真傳,治病救人也是一等一,“蘇小大夫”絕不是浪得虛名。
不管蘇芪說周冰沒法救治、還是挨不過五天,如果沒有憑空冒出來的蘇溪,整個江州城的人都深信不疑。
楊瑞麟派人去找了幾位當時在場的打聽,蘇溪的手法確實是西醫獨有,在周家各種刁難時,她用英語回得相當不錯。
周夫人額頭的縫針,拆線前后,他都是親眼看到的,在英國留學在西洋醫院開過闌尾炎的他,摸了摸右腹的刀疤,覺得蘇溪比西洋醫術還要厲害。
五天過去了,周冰不僅沒死,還能在花廳里對他眉目含情,著實讓他吃驚不小。
不僅如此,還有被他算計的周睿,燙得那麼嚴重,即使是蘇仁行出手也是九死一生;所以,他坐等周家報喪。
一天兩天三天,周睿不但沒死,還能吃能喝。
打聽回來的消息,周家廚子整天在外面采買,江州城有的,就地購買;江州沒有的,去外地買。每天都忙得腳不點地。
一計不成再施一計,周睿被桃紅氣得半死,雅園忙活了整晚。
楊瑞麟是個急性子,周睿不死,他怎麼能放心?于是又弄來了百試百靈的藥粉,尋常人遇到這個,不死也要脫層皮,更何況本來就脫了一層皮的周睿?
果然,周家沒撐住,找了蘇仁行……可是剛才打探的消息,蘇仁行只是開了補氣血的方子,而不是他擅長的續命方。
楊瑞麟高興不過三秒,就不那麼篤定了,心頭無名火蹭地上來,用力一拍桌子,吩咐:“來人,給我盯住周家和蘇家,一有消息立刻來報!”
“是,少爺!”門外候著的人領命而去。
沒多久,回稟的人湊到楊瑞麟耳畔嘀咕幾聲,識趣地退下。
楊瑞麟瞇縫著眼睛,眼中閃爍著異樣光芒,忽然笑得拍桌子捶椅子前仰后合,大叫著:“好,妙!太好了!”
“斬草不除根,裝什麼宅心仁厚收養孤女?周睿,你死定了!”
“哈哈哈……”
楊瑞麟大笑著出了書房。
……
杏和堂的后面,就是蘇家的小宅子,房前屋后遍栽梅樹。
蘇仁行送走陳娘,關上門的瞬間,再也掩飾不了自己的雙腿發軟,倚在了門邊。
蘇仁行的正妻尹如霜披著衣衫打了門簾走出來,看到自家夫君丟了魂的樣子,很擔心:“仁哥,你怎麼了?”
蘇仁行猛地回神見妻子額頭有汗,急忙扶著她:“你又做惡夢了?”
尹如霜笑得像冰雪消融,輕輕地搖了搖頭,關切地望著蘇仁行:“我沒事,仁哥你到底怎麼了?”
蘇仁行眼神一黯:“沒什麼。”
尹如霜沏了茶來分享。
蘇仁行端著茶盞,目光深沉陷進了自己的思緒:“當年師父常常訓誡我們,山外青山樓外樓,行醫最忌自以為是,妄推病情。”
“我從不認為自己的醫術登峰造極,可是……”
說的沒頭沒腦,斷斷續續。
尹如霜與蘇仁行打小青梅竹馬,相知甚深,笑吟吟地打趣:“仁哥的醫術即使放眼江南,也甚少能有遠勝于你的。莫不是遇上醫圣醫仙了?”
蘇仁行回憶周睿的模樣、井然有序的雅園、一夜訓練出來的男丁……親眼所見的種種,都讓他震驚,只是笑得苦澀:“心服口服。”
尹如霜笑得溫婉,遞了一盞茶過去:“仁哥,不如改日請這位神醫來蘇宅坐一坐,你們好好切磋。”
蘇仁行一氣喝完,吐出四個字:“是個女娃!”
尹如霜倒吸一口氣:“怎麼可能?”
“姓蘇名溪,”蘇仁行又嘆氣,“今年十八,西洋醫術。”
尹如霜垂下眼簾,沉默許久,喃喃自語:“仁哥,我們的茜兒今年也該十八了吧?”
蘇仁行眉宇間化不開的憂郁,思緒飄得更遠。
他和妻子成婚的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女兒,取名蘇茜。一家三口守著杏和堂,日子平靜而溫馨。
沒想到女兒八歲那年,一家三口高高興興地逛上元節燈會,城西有個急重癥家屬來找,蘇仁行不假思索匆匆趕去,等他再回去時,只看到了魔怔一樣找女兒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