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溪皺著眉頭打量:“楊三少爺,這屋子沒門沒窗的,怎麼住人啊?”
楊瑞麟想的卻是:“這屋子死過人的。”
蘇溪對著楊梅說:“走,我們另外找房子。”
楊梅卻站著一動不動:“蘇小大夫,江州城哪個屋子沒死過人呢?”
蘇溪活見鬼似的望著她:“這屋子死過人就不說了,把這里打掃到能住進去、往里面搬東西,怎麼著也要半個月吧。”
楊梅的笑聲特別粗獷:“蘇小大夫,我家以前就住鬧鬼的屋子,沒窗戶就掛個匾,沒門就堵塊木板。家里那麼窮,還怕遭賊嗎?”
“佩服佩服!”蘇溪抱拳,“可是你總要注意安全吧?萬一有什麼人起了宵小的念頭……”
楊梅又笑了,笑得無比苦澀:“蘇小大夫,貧家女哪有清白的?”
蘇溪覺得胸口堵得慌,卻說不出半點安慰的話,轉而對楊瑞麟怒目相向。
楊瑞麟特別無辜,又覺得也不是真無辜,父母官好難當。
“蘇小大夫,你對什麼人都這麼好嗎?”楊梅覺得自己不配。
“分人,”蘇溪之前還覺得裴烈動不動說分人很敷衍,現在覺得就是要分人啊,“我感謝你找回了箱子,佩服你的堅韌和孝順,只是你沒有分人。”
楊梅又哭了,好像要把這些年積攢的淚水流盡。
蘇溪把楊瑞麟拉到一邊:“要不然,把孩子們移到這里來?”
楊瑞麟怔住了:“什麼意思?”
蘇溪笑得有些惡劣:“百姓百心,他們既看不起乞兒們,也不樂意照顧女孩們,歸根結底就是覺得他們是累贅。那就讓他們瞧瞧累贅的力量!”
“就他們?”楊瑞麟覺得蘇溪簡直是胡扯,鮮魚巷這麼大,就憑那幾十個孩子,能做什麼?
“只要你告訴他們,每個人都能選擇自己的房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們只要配合種植樹木搭配花草,不出三年,鮮魚巷一定會大變樣。”
“當然啦,前提是他們對你足夠信任,對了,鮮魚巷的所有地契在哪兒?”
蘇溪眨了眨眼睛,這就是“承包責任制”的原理,是自己的東西,怎麼樣都會愛護會盡力,而且那些孩子們吃過太多苦,早就是成人心性。
楊瑞麟聽到地契二字,有些心動。鮮魚巷變成大煙巷,禁大煙這里就荒廢了,屋主爭相賤價甩賣,卻死活賣不掉。
所以,他只花了很少的大洋就買到了一堆地契,現在所有的地契都在警察廳的庫房里,拿出地契是分分鐘的事情。
“你不用現在就行動,看楊梅怎麼做你就會明白了,當然,你要把這間房子的地契找來。”蘇溪只是陳述。
在政務和財經方面,楊瑞麟比蘇溪想得更深遠,所以他大概要忙到老死了。
“溪兒,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蘇仁行招呼著,他真怕楊瑞麟一時興起,就拽著女兒四處奔忙。
“好呀,”有時間沒運動,蘇溪也覺得有些累,招呼道,“楊梅,給這屋子做個標記,楊廳長說歸你,就是歸你了。”
“你白天就來這里收拾,晚上去裴家外宅休息,我先包你的吃住吧。”蘇溪自從參觀過竹海的庫房以后,再也沒有花錢的擔憂了。
楊梅搖頭:“蘇小大夫,我會弄臟你們的宅子。”
蘇溪才不搭理:“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走,新年要有新氣象,我帶你……呼,不,我不認識路。楊廳長,麻煩您帶楊梅去澡堂洗澡,再淘些合身的衣服。”
楊瑞麟剛才的感慨瞬間煙消云散,這小妮子完全把他當傭人使喚呢!他可是堂堂江州城主!
“男子漢大丈夫,不要這麼小氣嘛。”蘇溪笑瞇瞇。
“想都別想!”楊瑞麟拒絕沒商量。
蘇溪低聲說:“大不了以后有五福的話,圍產期我都包了。”
“成交!但是該付的大洋一塊都不能少。”蘇溪嘆氣,希望那時候她有空,這一刻,她反而有些希望楊家五福不要出現。
楊瑞麟立刻兩眼放光:“一言為定!”蘇溪三個月以后就大婚了,到時想請她出門和爬蜀道差不多,這筆交易很劃算。
“楊梅,跟我們走。蘇小大夫要回去休息了。”楊瑞麟這時才注意到楊梅簡直像從煤灰堆里爬出來的一樣,必須好好收拾。
楊梅這個時候想哭也沒有眼淚了:“蘇小大夫,我該怎麼報答你?”
蘇溪用力一拍她的肩膀:“成為鑄鐵大師,學會分人。哦,還有,如果你還知道其他手藝很好、處境艱難的女孩子,可以告訴我。”
楊梅追問:“要哪些手藝?”
蘇溪想了想:“會吹玻璃啦、會武功啦、會雜耍啦、耳朵特別好、視力特別好……總之,和你很像,和別人不一樣的女孩子。”
“我記下了。”楊梅依依不舍地轉身,卻不肯坐楊家的車,向著陽光、跟在車后一路飛奔。
蘇溪看得有些呆,一時不知道這樣做,對楊梅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蘇仁行看到了女兒眼中的迷茫:“想什麼呢?還不上車?!”
坐進車里,蘇溪幽幽地說:“之前對周冰講了不少,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讓她努力錯了方向。今天這事情……我心里沒底。”
在裴家竹海,她衣食無憂、飯來張口 衣來伸手,幾乎快忘記這個時空的蕓蕓眾生過得有多麼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