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屠亭曈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盛景明嘗試著安慰她道，“已經給岸上拍了電報，那邊已經派了船只來接應，咱們只要堅持三四天就可以了。”

　　“三四天？”陸輕語重復了一下，然后突然眼前一亮，如果只是三四天那她就不擔心了。

　　匆匆吃了點兒盛景明給她的西餐糕點填飽肚子，她便帶著盛景明去隔壁房間整理行李箱里的食物。

　　其實一開始陸輕語就考慮到了不可能自己吃獨食，要給大家多少分一些，所以陸輕語準備的時候份量就不少。

　　算了算，如果只是三四天的話，再加上那些肉食，其實是夠的，畢竟這些士兵雖然吃得多，但也不會只吃素菜，還是更偏愛肉食一些。

　　陸輕語看向仿佛有強迫癥、正在認真給蔬菜分類的盛景明突然道，“你說咱們吃燒烤怎麼樣？”

　　黑夜的大海上浪濤翻涌仿若濃黑的墨汁、發出巨獸般的轟鳴巨響，夜空中星光點點、又寧靜地如熟睡時床頭閃著微光的捕夢網。

　　在海天之間，一艘搖曳的船只隨著海浪上下起伏著，甲板上歡騰一片。

　　雖然廚房被炸了，但準備些火爐燒烤還是很簡單的，再加上船上本來就有釣具，不少士兵都歡歡喜喜的去船邊上釣魚去了。

　　釣回來的魚拿上來就會立刻引來一片歡呼，還有專門的人宰殺清洗燒烤一條龍，絲毫沒有食物短缺引起的窘迫氣氛。

　　正在吃著東西的盛景明環視了一圈，發現沒有找到屠亭曈的身影，便對一旁的士兵問道，“看到屠科長了嗎？”

　　那士兵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手上的烤肉道，“剛剛還在這里來著，好像聽她說要去替換看守軍火的兄弟上來，應該在船艙里吧。”

　　盛景明想了想便起身走向樓梯，順著樓梯一路向下走去，還沒有走到放軍火的倉庫，就在樓梯的盡頭看到了坐在樓梯上、把頭斜靠在木板墻上的屠亭曈。

　　不知道為什麼，單單是看這樣的背景盛景明就覺得感受到了無邊的寂寥，讓他迫切的想要把屠亭曈從這種孤獨的氛圍中拉出來。

　　“你怎麼在這兒啊？”盛景明開口問道。

　　聽到聲音的屠亭曈回過頭，用半張臉側對著盛景明，勉強勾了下唇角道，“想著他們還沒吃東西，想要替他們守一陣讓他們上去，結果他們說什麼都不同意。”

　　“那是他們的職責。”盛景明說著也在陸輕語身邊坐下，其實盛景明素來是有些潔癖的，很少這樣席地而坐，但現在他卻絲毫不在意樓梯是不是干凈了。

　　可惜盛景明不是擅長聊天的人，他就這麼沉默地坐在陸輕語身邊，兩人相對無言了許久。

　　最后還是陸輕語打破了沉默，“你也不想去上面嗎？要不你陪我去看看小鵬吧。”

　　盛景明轉頭看向屠亭曈，仔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小鵬是今天的那個間諜，負責廚房做飯的船員，不然也不會讓他把炸彈藏在米里沒人發現了。

　　見盛景明看著自己沒說話，陸輕語補充道，“我自己不太敢去，有一點兒害怕。”

　　“好。”盛景明沒有遲疑地應下，但陸輕語沒有錯過他眼中略微閃過一絲驚訝。

　　因為在盛景明的印象中，像是屠亭曈這樣殺伐果斷的女特務，應該是比尋常男子心性更堅韌，沒想到會害怕尸體。

　　陸輕語苦笑了一聲解釋道，“我從來沒有見過相熟的人變成尸體，一時有些無法適應。”

　　其實就連陸輕語都沒有想到，自己扮成嬌弱的大家小姐陸輕韞時沒有脆弱過，現在扮成殺伐果斷的屠亭曈反而破防了。

　　尸體陸輕語也見到過，刑訊的慘狀她也不是沒經歷過，可那些人對于陸輕語來說只是和她對立的間諜。

　　或許是陸輕語依舊不能把自己當成這個時代的人，那些間諜對她來說與其說是人，其實更像是玩游戲時打死會掉裝備的妖怪，誰會因為打死了游戲里的野怪難過呢？

　　可這次的船員小鵬卻不一樣，陸輕語和他相處了幾天，關系相熟、甚至可以說關系很好，會一起偷偷摸摸地吃東西、一起聊天分享其他人的八卦。

　　若他是個愛國求榮的間諜，那陸輕語不會有絲毫可惜，只會反思自己看走了眼、如此輕信別人。

　　若是他十惡不赦便也罷了，陸輕語只會覺得他罪有應得，可他偏偏也只是被命運逼迫至此的苦命人。

　　因為軍閥的混戰而家破人亡，想要報仇卻連仇人是誰都找不到，他不知道到底是誰害的他至此，是那些打仗的士兵還是指揮士兵打仗的大帥？

　　最后在有心人的引導下，覺得直隸的所有士兵軍官都是他的仇人，寧愿同歸于盡也要炸毀這艘船。

　　若是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成了一個惡徒，那陸輕語也會覺得他可悲又無知，落得這樣的下場是他自己愚蠢。

　　可他最后明明可以直接開槍，這樣哪怕他被槍射殺也至少可以帶走一個陪葬，偏偏他又移開了槍口，沒有忍心對著自己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