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陌沉默了一下。
“這些為了家國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他們沒有死在北伐回歸故土的戰場上,卻最終要死在自己人的窩里斗中,大司馬,今日若是打起來,無論誰輸誰贏,你我都將是罪人,受到天下口誅筆伐,還請大司馬三思而后行。
桓琳神情卻毫不在意。
都走到這一步了,他還只是在逼小皇帝禪位,并沒有大開殺戒,已經夠仁慈了。
顧陌又只得說道:“算起來,大司馬對我有知遇之恩,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愿意與你走到兵戎相見的這一步。”
“但我花了許多年,才讓南方近二十年再無戰事,百姓安居樂業,誰都不能破壞我二十年的努力,大司馬,你也不行。”
“所以子機非要與我斗?”
桓琳哈哈大笑,“顧家堡遠在潁川,便是出兵前來,也來不及了,更何況,顧家堡如今的實力,能與我斗嗎?”
顧家堡充當了半個國庫,出錢出力支持顧陌的事業。
再有錢,也耗的差不多了。
如今便是三軍將士因為朝廷的慰問撫恤有了異心,他也能靠著自己的親兵拿下建康城。
顧陌搖搖頭,“大司馬,你既認可了我的能力,便也不要輕易小看我,你能兵圍建康,我自也能兵圍你的三軍,真要大動干戈,子機可從未懼過誰。”
顧陌話落,桓琳的副將神色慌張跑進來,在桓琳身邊一頓耳語。
桓琳臉色變了,看向顧陌的眼神也變了。
因為此刻,他的三軍已經被從顧家堡趕過來的一萬精兵包圍了。
那一萬的精兵,驍勇無敵,當年曾在臨平與南侵的北方軍隊一戰,竟以一萬的兵力將敵軍二十萬的兵力打的七零八落,成為自古以來少有的以少勝多的著名戰役,一舉成名,天下皆知。
大軍開進,速度過快隊伍難免會亂,從而導致戰斗力下降。
而顧陌的一萬精銳卻半點不見疲態,足以可見在他兵圍健康前,這支精銳就已經快到健康了。
所以,顧陌一早就料定了他會起兵。
然而在到建康城前,他其實一直在猶豫,并沒有拿定主意。
他自己都沒有琢磨透他的內心,顧陌卻早已經知道了他的抉擇。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竟能提前猜到,天下第一名士顧子機,真是名副其實。”
還有顧家堡的實力,好像也被他小瞧了。
這些年顧家堡低調,便叫所有人都以為,顧家堡的鼎盛時期早已經過去了。
可知其白,守其黑,顧陌如此精明,怕是有七成也要裝出只有一層的樣子。
顧家堡的真正實力,早已超過了景朝。
桓琳嘆口氣,“罷了,看來今日本司馬想要和平解決此事,是不可能了,子機非要與本司馬作對,本司馬也只能拿你的人頭,去震懾你那一萬精銳了。”
朝臣們聽得心驚肉跳,紛紛朝著顧陌使眼色。
顧陌卻說道:“若是大司馬今日要殺子機,子機會低下頭顱,讓大司馬盡管砍了去。”
打起來,肯定不會的。
調來一萬精銳,顧陌就是意思意思。
真要打,她也會選擇自己上,和桓琳打一架。
這一場鴻門宴,從早上到傍晚,本來天氣就冷,朝臣們干坐著當背景板都快耗不住了,更別說一直和桓琳斗智斗勇的顧陌了。
好在到最后,她總算是靠三寸不爛之舌,打消了桓琳造反的意圖。
最后撤兵的時候,桓琳問顧陌。
“如今本司馬只想知道,本司馬文治武功,哪樣輸給了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你為何支持小皇帝而放棄本司馬?”
說顧陌有什麼忠君思想,他可不信。
看她在朝堂上無所不用其極的樣子,像是在忠君嗎?
顧陌也如實相告。
“不瞞大司馬,于子機而言,其實誰做皇帝都可以,如果大司馬再年輕二三十歲,子機一定會選擇大司馬。”
她說:“子機不忠君,只忠于自己。”
桓琳已經老了,他的雄心還能有幾年?
等真的坐到那個位置上,沒勤政幾天估計就開始飄了。
這樣一來,尚未成長起來的小皇帝反而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桓琳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本司馬只恨與你相逢已晚啊……”
桓琳下令撤軍了。
有顧陌在,他的奪位大計終究難以成功。
而一旦失敗,他過去幾十年的戎馬戰功也將化為烏有,并且還會將整個桓氏拖下水。
他終究是不敢去做這個罪人。
桓琳撤兵,朝臣剛松了一口氣,卻發現顧陌竟然借著桓琳起兵這件事,直接把自己的一萬精銳給弄到了建康城,美曰其名是謹防此類事件再發生,保護大家的安全。
可有了兵力,顧陌在朝廷不是更如魚得水了嗎?
朝臣哪里還敢跟她剛?
踏馬的這完全是走了虎又來了狼。
很快,讓他們更絕望的事情來了。
造反事件過后沒多久,雄姿英發戎馬一生的桓大司馬身體就垮了,病重去世。
然而死前,他竟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認謝昭做義子,將分散在二十多個兒子手里的兵權全部收回,交給了謝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