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之中，少年猛然睜眼。

　　汗水浸濕了灰色的枕頭，中間顏色深了一大塊。

　　方耀喘著粗氣，看向床頭亮起的手機——

　　馬建良：[哥們，有件事有必要跟你匯報一下，你門口那個小姑娘站了兩個多小時了，還沒走。]

　　黑暗之中他眸子微亮，但夢里那個聲音還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拉開床頭柜吞了顆藥，換掉了身上汗濕的衣服，走到玄關處開門——

　　地上盤腿坐著的少女扎著低低丸子頭，脖頸白皙。

　　見身后傳來動靜，少女回了頭，眼睛里閃著淚光。

　　女孩輕聲開口:“方耀……”

　　“你來干什麼？”

　　他極力不去想夢里的那個聲音，但實在太像了……

　　林桉起身，把手里的面包遞給他，她知道這種時候，越是安慰，人就越難受。

　　她不想戳開他心里的傷痛，也清楚方耀這樣這樣一個一直活在眾人非議下的少年，寧愿被人狠狠地罵，也不愿看到任何人對他流露出同情的眼神。

　　她按捺住心里那些安慰他的話，轉移話題: “今天路過一家新開的面包店，覺得里面的面包很好吃，就買來給你也嘗嘗。”

　　……她在這坐了兩個小時？

　　他淡淡道:“你拿走吧，我不吃。”

　　林桉收回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兩人僵了片刻。

　　“你回去吧。”他開口。

　　林桉見他額頭冒著細汗，“你是不是發燒了？”

　　“沒有。”

　　她自然不信，固執地站在墻邊不愿離開。

　　他極力克制，悶聲推著她肩膀讓她下樓。

　　林桉知道他真不想讓她待在這，只好把手里的面包硬塞到他懷里。

　　“買都買了，你不吃就扔了吧。”

　　說完不給他拒絕的機會，轉身跑下樓。

　　昏暗的人行道邊，林桉緩步走著。

　　看來方耀真的很難過，他以前再不開心，都會送她回家的……

　　她走在路上，心里有事，走得極慢。

　　因為不想碰上下晚自習的電動車大軍，她抄了近道走。

　　但林桉不知道的是，一般抄近道都有些壞事發生！

　　拐彎的時候聽見不遠處有人扯著嗓音說話，聲音一開始聽不太真切，由遠及近，愈發清晰。

　　她大概是腦子太亂了，一時間忘了遠離這些吵吵鬧鬧的人——

　　“喝！繼續喝！喝完去找個女的來哈哈哈！”

　　“就你那B樣還找得到女的？是個人都看不上你哈哈哈哈！”

　　“艸！老子等會就給你搞一個！你就在一旁看著！”

　　林桉：……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事實告訴她，有點來得及。

　　但不多。

　　林桉撒腿跑的時候，并沒有跑出他們的視野。

　　其中一個胡子拉渣的酒鬼兩眼放光，“哎呀！他媽老天都在幫老子啊！！你他媽等著，看老子怎麼搞！”

　　就在咸豬手碰到她后脖頸子的時候——

　　她被一股強力拉進懷里！

　　只聽見身后傳來石頭撞腦袋的聲音。

　　而后一聲慘叫——

　　被打的那個酒鬼大吼:“艸！誰他媽敢打老子！”

　　其他酒鬼也來插一嘴。

　　“你他媽誰啊？英雄救美啊？”

　　“兄弟，這妞身材真他媽好，跟咱們一起啊——啊痛痛痛！”

　　那人話沒說完，胳膊就被掰得快要錯位。

　　林桉被‘英雄’推開在一邊，耳邊傳來他壓著怒氣的聲音——

　　“你是出門沒帶腦子嗎？”

　　……方耀一直跟著她嗎？

　　她跑得遠了些，看著她的小英雄跟那些人打在一起。

　　她報了警，但看現在這個趨勢——

　　有沒有一種可能——

　　警察還沒趕到，那些人就已經掛了……

　　林桉真的怕他下手沒輕重，就在方耀手里的磚頭要砸下去的時候——

　　她伸出兩只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方耀！”

　　如狼一般嗜血的少年猛地回神。

　　他眼底盡是慌亂：“你說什麼？”

　　她解釋:“再打下去，他們可能沒命了……我怕你被警察叫去問話。”

　　趁著方耀停手的間隙，那群人陸陸續續踉踉蹌蹌地跑了。

　　好在他們跑的方向是警察局的方向……

　　林桉沒見過這樣的方耀。

　　前世那個被人稱為狼的方耀，終于原原本本地映在了她的眸子里。

　　頃刻間——

　　方耀把她推到墻邊抵住，單手掐著她的脖子。

　　雖然沒怎麼用力，但林桉還是難受。

　　他聲音嘶啞:“沒命了？那些社會雜種，si就si了，你居然還同情他們？”

　　林桉聲音極小: “沒有……同情他們……”

　　“沒有？那就是覺得我這樣打人很惡心對不對？”

　　他死死盯著她的瞳孔，企圖從里面探出能讓他崩潰的情緒。

　　可惜，她眸子里水蒙蒙的，他不清楚里面裝了什麼。

　　他靠得近了些，她身上的果香味愈發濃郁。

　　林桉聽見他用極其頑劣的聲音說——

　　“林桉，你看啊，這才是我。”

　　“一個讓人惡心的瘋子。”

　　“一條渾身沾滿血的野狗。”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惡心啊？實在對不起啊，騙了你那麼久。讓你以為我只是個受人欺負的窮小子。”

　　林桉握住他的手腕，“不是的方耀……我沒有這樣想過。”

　　他似乎沒聽見她的話，“剛剛那群人是不是特別惡心？可是林桉啊，我喝醉了之后，只會比他們更惡心啊。

　　“你不是總問我，在想什麼嗎？”

　　他俯身在她脖頸間吐氣，指腹細細摩擦她白嫩的皮膚，想擦掉那些人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

　　聲音比任何時候都低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