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而克制。

　　“我也想你。”

　　方耀嗓音低低的，說這話時，似乎就在她身邊。

　　她下意識轉身——

　　在這個不那麼令人愉快的夜晚。

　　在被月光覆蓋的姻緣廟門前。

　　她想見到的那個人——

　　真的出現在她眼前。

　　林桉原本忍回去的淚水瞬間涌出，她帶著哭腔輕聲叫他的名字。

　　“方耀……”

　　不等少年應聲，她猛地扎進他懷里，把他抱得緊緊的。

　　方耀輕輕撫摸她的背，嗓音低啞：“我在呢。”

第68章 做你的男朋友

　　少年胸膛滾燙，她的淚珠滴落在上面，幾乎要把他的心臟灼燒出一個洞。

　　林桉一邊抽泣一邊埋在他懷里問：“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提前告訴我呀……你總是這樣，不聲不響就跑到我身邊來……”

　　他柔聲回應：“我的錯。以后一定提前告訴你。”

　　她不信：“你總是騙我，上次你說你不來接我，可你大老遠跑到高鐵站跟我坐同一班高鐵……”

　　少年啞聲：“對不起。”

　　林桉被他一句對不起收買。

　　眼淚還沒止住，心里卻在猜測方同學有沒有吃晚飯。

　　她把腦袋抬起來，下巴抵住他的胸膛，抬眸看他——

　　“我剛剛說準備干飯的是假的，等會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他也垂下眸子看她，瞳孔只裝得下眼前這個哭得慘兮兮的少女。

　　他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

　　“好。去吃飯。”

　　林桉卻沒放開他，手上還扯著他背后的衣服。

　　“我剛剛說我挺好的那句話也是假的，我這幾天一點也不好……不是不喜歡這個項目，而是太想做出點東西了，我現在頭發都掉了一大把。你能不能陪我久一點……”

　　夏風拂過，吹起少女額前的發絲。

　　他把跑進她嘴角的不聽話的發絲輕輕拿出來，別到耳后。注意到她換了耳釘。

　　是狼的形狀。

　　他微微啟唇：“好，陪你久一點。”

　　“我們這個項目其實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明天只要跟那些非遺傳承人做一個面對面訪談就行了。”

　　“可是我還是很難受，今天有人情緒不好，我應該早點注意到的，可我就是沒考慮到他們的情緒……”

　　聽著少女一句一句跟他說這些事情，方耀心里竟有片刻欣慰。

　　他伸手輕輕拍她的背，聲音輕緩：“桉桉，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需要自責。”

　　林桉悶聲道：“可是大家今天吵架了……”

　　他斬釘截鐵：“是他們的問題。”

　　娘娘廟前，只有一男一女站在那兒。

　　林桉盯著少年兇野的臉，他頭發短了些，眉骨上的疤露出一角。

　　她緩慢抬手，指尖觸碰它。

　　方耀身體驟然一僵。

　　呼吸局促，心跳快得不行。

　　扶在她腰間的手忽地緊了緊。

　　這道疤丑陋而猙獰，是他不愿提及的過往。

　　在他十二歲那一年，那段黑暗的、如地獄般的日子迫使他迅速長大。

　　在濕暗無光的地底下，他何嘗不想破土而出，見一見明天的太陽？

　　茍且活著，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大的敬意。

　　曾經也有短暫的瞬間，他想改變跟他處境一樣的人的命運。

　　可這些，全是妄想。

　　他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他也想擁有一個正常的人生啊。

　　在他十七歲那一年，他還是沒等到太陽。

　　那一年他許了個愿。

　　可笑吧。

　　像他這樣的人，竟也開始祈求那些愚蠢的虛無縹緲的東西。

　　他受夠了這樣悶的黑暗，他厭惡從來沒有照到他身上的太陽。

　　他寄希望于月亮。

　　在他二十歲這一年，他不想再待在地底下了。

　　那個透不出一絲光亮的地方。

　　他并不厭惡黑暗，甚至沉溺其中。

　　可是，有一天。

　　他心心念念的月亮，伸手觸碰了他不堪的過往。

　　月亮不會偏心，可她會。

　　少女眸色溫柔，輕輕撫摸他眉骨上的疤痕，眼眸一下子又被水霧彌漫。

　　“你那時候，一定很痛吧。”

　　這樣長的一道疤，被人狠狠刻在這里時，會痛到要死掉吧。

　　她從前想知道他這道疤的來歷，現在卻不敢知道。

　　他那時候，心里在想什麼？

　　他會希望有人來幫幫他嗎？

　　他會感到無助嗎？

　　那時候的方耀，會不會也想有人拍拍他的背，跟他說：“別怕，我在呢。”

　　方耀看著少女沾滿水霧的眼眸，喉結滾動，卻發不出聲。

　　很想告訴她——

　　痛啊。

　　流了很多血。

　　縫了十八針。

　　可這些，他永遠也不會跟她說。

　　要是說了，她恐怕要哭上一整個夜。

　　林桉強忍著心里的疼，繼續道：“方耀，我剛剛說的很多話，都是假的。”

　　他應聲：“嗯。”

　　她聲音哭得沙啞，“我剛剛說有點想你，也是假的。”

　　他抿唇，眸色漆黑。

　　“我撒謊了方耀，我不是有點想你。”

　　“是很想很想很想你啊。”

　　林桉說這句話時，眼里的淚珠又滑落下來。

　　滴到他心尖，滾燙滾燙。

　　林桉的指腹從少年的疤痕上移到他眼角下的紅痣上。

　　她目光溫和而灼人，如同燥熱盛夏里吹過的夾雜著溫度微風，又像是早春從樹葉縫隙里投下來的斑駁的日光。

　　此時蒼穹之上的月亮被灰青色的云半遮住。

　　方耀聽見少女清澈的嗓音：“方耀，我想談戀愛了。

”

　　少年身體驟然緊繃。

　　她說什麼……

　　她想談戀愛了……

　　是今天他正好出現在了她難過的時候嗎？這樣的氣氛之下，有這種想法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