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幼時長居之地。
宋大夫的祖父曾是前朝御醫,告老還鄉后在涼城建了和安堂。他醫術精湛,為人良善,在涼城中頗具名氣。
和安堂曾經的規矩,為窮人治病,僅取一文,這規矩直延續到他父親那里。
再后來涼城遭難,城中一小官,看上了這處宅子,三番五次索要未果。后竟尋了一具老婦尸體置于和安堂門前,說是被這里先生治死,此處庸醫殺人,而后遣地痞流氓數人日夜在門前咒罵不休。宋大夫的父親終是不堪其辱自縊而亡。
和安堂從那時起更名易主。
宋大夫行醫后,雖窩于陋巷之間,卻從未忘懸壺濟世之訓,依然兢兢業業行醫問診做恩澤百姓之事...
如今這早已蕭索之處竟煥然一新,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和安堂”。
宋大夫喉間一緊,轉身望向趕車小廝,“走錯了吧?”
“沒錯,就是這里。先生家中的弟子也已請到了此處安頓。我家夫人說了,以后這便是先生的藥堂,先生醫者仁心,懸壺濟世,此次救治將軍分文未娶,夫人心中萬分感激,只能做些小事,報先生救命之恩。”說罷小廝朝著宋大夫行了一禮,趕著馬車匆匆走了。
宋大夫望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深深行了一禮,軍營雖吵得心煩,此刻他竟有些想念起來......
營帳中的應七安心中卻煩悶的很,早知道便不要宋大夫那麼早回。
這個沐玄清傷是無礙了,但腦子好像壞了去。
自己不論再做什麼,他那雙眼睛像是對磁石,片刻不離黏在自己身上。
“將軍口渴?”應七安被他盯的心中發毛回身問道。
“不渴。”玄清轉過身。
應七安方開始動,那雙眼睛便又盯了過來。
“腹饑?”應七安又問。
“不饑。”他回。
“哪里不適?”
“沒有。”
“要不要看書?”
“可。”玄清接過她遞來的書,終于安生的看了起來。
應七安知他喜靜,心想應是自己吵到了她,抬腳便出了營帳。
沒走幾步,聽得他在里面喚道,“安安。”
她復走近營帳,沐玄清指了指旁邊的茶杯,“渴。”
應七安將杯中的茶水添滿,見他只微微揚起下巴張了口。
“將軍,您手呢?”應七安開口問道。
“拿書。”
“另一只呢?”她覺得心里的小火苗已有些按捺不住。
“應七安。”玄清將書放下盯著她道,“我受了重傷,箭差分毫便到了骨頭,極痛。”
嗯,算個理由。應七安端起茶水送到他口邊,先前飲水怎不見他如此的慢條斯理,一小口一小口,像個矜持的姑娘。
好半會兒終于將水喝完,應七安剛放下茶杯要走,聽得他在身后道,“安安,腹饑。”
“......”
小小的一碗陽春面,他恨不得一根一根的吃,應七安手舉的發酸時,他終于吃完了最后一根,而后眨眨眼望著她道“該換藥了吧?”
這人今天是有什麼毛病!應七安沒好氣的將碗放到了桌上。
“你罵我。”玄清復拿起書。
“我什麼時候罵你了?”
“方才,在心里。”
“......”他眼睛有鉤子,自己竟忘了去。
“安安...”他還未說完,應七安霍然起身打斷了他,“將軍,您還記得剛娶我時說過什麼?”
“說過很多,你問哪一句?”
“在州北時,我給哥哥去信被你截下,您在西屋所言。”應七安垂眸盯著他。
“我說你趁早打消服侍于我,白頭偕老的念頭,我娶你因何你很清楚,斷然也不會對你有什麼心思,以后莫惹麻煩,各自相安無事最好不過。”玄清一副你看我記性好不好得意洋洋的模樣。
“將軍記性真好!”應七安贊道。
玄清心中嘖了聲懊惱起來,這家伙怎的一副秋后算賬的架勢,而后聽得她說,“我覺得您那時說的極好,也極對,將軍千萬莫要忘了去。”
“應七安,你方才問我什麼?”
“將軍,您還記得剛娶我時說過什麼?”應七安笑著又問了遍。
“不記得了...”玄清望了眼傷口,笑瞇瞇的說,“受傷,忘了。”
“......”應七安被他氣的臉色發白,轉身要走。
“安安。”
“安你個頭!”應七安恨恨轉身,“這次又有何事?哪里痛,哪里癢,要吃什麼,還是如廁?”
“幫我喚蔣黎來,又要事.....另外我的頭不需要安已經好的很,莫要說臟話。”玄清忍著心中噴薄欲出的笑意,果真,兔子急了也會咬人,自己還是消停片刻吧...
“你傷又怎的了?”蔣黎掂著扇子走進問道。
“好的很。”玄清從床上起來,絲毫不見方才虛弱的模樣。
“那應七安怎的要去尋宋大夫,說你腦袋怕壞了去...”蔣黎忍著笑問。
沐玄清知他在揶揄自己,瞪他眼坐到矮桌前,“十三城怎樣了?”
“正要同你說這事。”蔣黎坐下身,“如你所料,你到西南不久,胡人便按捺不住,接連進攻數次。城內兵強馬壯自然沒有讓他們占到便宜。不過我是沒想到,定風坡的王山會插一腳,竟帶人入了城,說定風坡地界小又頗為貧困,欲要將靠近定風坡的九懷城一并接管了去......你平日里待他不薄,怎養出個這樣的東西?”
“你沒殺他吧?”
“本想殺的,但我見他逃回定風坡后命人將半個小城快給砸爛了去,猜測應是你安排的,便留了個活口...”蔣黎頓了下,“你竟也不同我打聲招呼,萬一那日我將他殺了怎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