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還是懵的。
阿妗手里還拿著繡到一半的花樣,問道身邊的林氏:“娘,他們好像在說,二哥中了?”
嫂子寄回來的信沒有提到,他們還以為二哥落了榜,想著該怎麼安慰二哥,卻原來,中了嗎?
林氏啞聲道:“中……彧兒中狀元了?”
熬了那麼多年,承載著她夫君和長子的希翼,既然真的中了,還是狀元!
公孫止站在人群后,手微微發顫,他對宿丘道:“中了,他中了狀元,楊老賊果真舍不下他。”
宿丘道:“公子也該回來了。”
公孫止點頭:“是啊。該回來了。”
對于宋彧中狀元這件事,村里人都是一臉難以置信。
雖然戲詞常唱中狀元,著紅袍,帽插宮花跨馬游街,但是真聞聽身邊書生中得狀元,還是讓大家驚詫。
特別是諸多周遭各村來做活的。
都激動非凡,恨不得趕緊停工回家告訴街坊四鄰,自己東家的相公中狀元的事。
葛佑嶼明白今日里大家怕是都沒心思干活了,和其他管事商量著,大手一揮給放了假。
縣令李紳笑得皺紋都出來了,來恭喜林氏。
他管理的地盤上出現了三元及第的好人物,估摸著他的升遷事可以再提一下了。
外頭一派熱鬧。
而公孫止則捂著胸口又回了屋子。
他如今也搬來村里住了,分了單獨一個院子。
公孫止喘著氣往桌邊走,手扶在桌子上,余光忽然瞥到一物,霎時整個人都僵硬了。
桌上正正擺著一封信。
信封上書:
阿止親啟。
第205章 說秘密
看見這熟悉的稱呼,公孫止并沒有激動上前,拆開信看。
而是直接喊了聲:“宿星,宿月,進來!咳,咳咳……”
院門門口守著的兩個人對視一眼,忙進到屋里。
“先生。”二人垂首道。
公孫止又咳了陣,才止了咳冷聲道:“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有誰來過?”
二人不敢抬頭,齊聲道:“每日里收拾屋子的宿河。”
“去,把宿河給我帶過來。”公孫止眼眸微瞇,心下不安。
果然,沒過一會,宿星又急忙進了屋子:“先生,宿河,宿河死在他屋里了,被人抹了脖子。”
公孫止手微顫,他深吸了幾口氣,道:“你們退下吧,留一個人,另一個去把宿丘叫過來。”
“是。”
屋子里又安靜下來,只有微風拂過窗前的竹葉,發出簌簌聲。
那竹子還是村里人特地給他種的,說是竹子有生命力,竹子寓意君子,所以得種在他的院子里。
說起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還真的忘了自己是誰。
仿佛真就是一名隱士。
公孫止自嘲一笑,上前干脆利落得拿起信,看著信封上的字。
他義父的那筆字他再熟悉不過。
他打開信封,抽出信,寥寥幾行字:
阿止,多年不見,為父甚是想念。
我知你有萬般困惑與痛苦。
明日子時三刻,陸家村后山,我必與你說清前因后果。
“呵。”公孫止冷笑了聲,將信丟回桌上,在椅子上坐下。
有時候,人活著還不如死了。
即使他早想過他義父或許還活著。
可是他親眼見人被千刀萬剮不是假的,柳家上下老弱婦孺皆被斬首也不是假的,十幾年來的苦痛更不是假的。
他接受了一切,承受了壽命只剩幾載的苦痛,最后本該死亡的義父卻活了。
當真,可笑至極。
宛若又回到了當年知曉養育他的師父卻是屠他滿門的仇人的時候。
宿丘推開門進來,便見公孫止靠在椅子上,本就蒼老的面容,此時似乎更加頹唐。
宛若一棵即將枯萎的樹。
漸漸失去了生命力。
“阿止?”宿丘低聲喚道。
“宿丘啊,我感覺自己最近又老了許多,”公孫止耷拉著眼皮,緩緩道。
宿丘握緊劍:“宿河的事,我會把人揪出來的。”
公孫止略扯出一絲笑意,沒有應話。
能讓得宿河送信,又能殺得了宿河,必是宿河熟識之人。
他的身邊,原來也都是窟窿。
宿丘垂眸,宿字輩的都是他帶出來的人。
他走到公孫止身邊,拿過桌上的信看了,看過后問道:“真是他嗎?”
公孫止點了下頭:“許是。”
“我先派人去那看看。”宿丘道。
公孫止沒有應話。
宿丘道:“你明日就不要去了,我替你去。”
公孫止搖了下頭,他懶懶抬眼看向信:“去吧,畢竟這條命,是他撿的。”
是柳晟,將他殷止從深淵拽出,給了他新生,柳家,是他的家。
“左右,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淡淡道。
他吃了加速身體衰老的藥物,才成了公孫止,已經活不了幾天了。
宿丘默了下:“他是為公子而來。”
公孫止略點了下頭。
定是為宋彧而來。
一時間,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默。
*
還有一日,船就靠岸了。
前一晚,崔晚棠數著給大家帶的禮物,嘴里念念有詞。
“給娘的臉霜,給阿妗的流光布,給小霖兒的移動木馬……”
“哦,這個香,給公孫先生的,”崔晚棠拿起一盒檀香,對宋彧道:“這可不是普通的檀香,能靜心慮性的,反正安神。”
宋彧笑道:“娘子有心了。”
崔晚棠嘿嘿笑了聲,把檀香收起來,道:“你都考上狀元了,公孫先生應該也不會再輕易生氣了吧,說不定接下來每天都是笑嘻嘻的,笑得合不攏嘴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