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妗出神的功夫,高陽舒已經跑遠了。
她低頭看著手里的白玉簪子,上頭刻著朵桃花。
簪上還落了字:桃夭。
那刻痕并不平順,可見是手生之人自己雕刻而成的。
阿妗將簪子握至胸前,滿心皆是歡愉。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
七月初九,遲了一個月的狀元宴終于擺上了。
流水三日,賓禮不絕。
等到歇息之日,公孫止卻是告知宋彧,他要走了。
宋彧看著手里的書,書里內容是公孫止親手手書,各家隱士心頭好以及他經歷半生的一些經驗,甚至有他對當今天下局勢的看法,包括如果對戰羌國。
宋彧只粗略看了看,便明白,若先生非是如今這般模樣,大抵會成為流芳千古的治世能臣。
“先生,要去往何處?”他問道。
公孫止看他,依舊是冷淡的模樣:“自然是去合縱各家。”
宋彧道:“何時歸來?”
公孫止笑了聲:“大概是不會再回來了。”
宋彧沉默,隨即跪下來,朝公孫止叩首。
接連三拜,次次額頭點地。
即使公孫止害他至親,可宋彧明白,若無公孫止,便無今日之宋彧,先生確實教導自己太多。
公孫止看著宋彧,仿佛看到自己初見他時,他的模樣,倔強又多刺,就像殷家被滅門時的自己。
而同樣的教導方式,他成了公孫止,宋彧卻依舊是更好的宋彧,還真叫人嫉妒。
第228章 你的先生,該是殷止,而不是公孫止
他道:“教了你一年多,我也是廢了心的,就受了你這禮,往后你我便再不相欠。”
宋彧起身道:“先生師恩,學生莫敢忘。”
“呵,你記恩,也記仇,沒弄死我,我還要謝謝你,”公孫止嘲諷道,他抬眼看向宋彧,“送你書,也不是白送,有要求。”
“先生請講。”
“有朝一日,復我殷家榮光,你的先生,該是殷止,而不是公孫止。”公孫止只盯著宋彧道。
“學生謹記。”宋彧應下。
公孫止笑了,他朝著門外走去,漫不經心道:“若是你閑著無事,將來幫我做場法事,愿我能入得輪回,忘卻前塵。”
忘卻這同笑話般的一生。
他路過宋彧時,淡淡道:“我回柳家了。”
說完便出了門,上了馬車。
宿丘看了宋彧一眼,朝他笑了下:“公子,讓你娘子多釀些酒,來日我還來喝。”
“你怎麼不饞死,走!”公孫止的聲音從車內傳出。
宿丘笑了聲,駕車離去。
宋彧行至門口,望向那遠去的車子,良久,才收回視線。
回柳家……
“明一,去查查看,哪里的僧人做法事最為靈驗。”
“是。”
……
公孫止悄悄離開,除了宋彧,誰也沒告訴。
他走得那般快與決絕,宛若當年突然出現在宋彧面前,自信道:“小子,拜我為師,三年內,我送你直上青云。”
阿妗小跑著來尋宋彧。
“二哥,我的梳妝臺上多了這個盒子,是公孫先生留的,可是我去找他,他卻不在家,就連宿丘大哥,還有宿星宿月大哥他們都不在!”
盒子里頭放著許多契約,有三個莊子,十來塊田地,以及幾幢宅子,其中竟然有座在京城南大街的三進宅院,更有銀票五萬兩。
厚厚一大疊,她都看呆了,之所以看呆,是因為這些契落得都是她的名,最底下還有一張字條。
上書:和李紳打過招呼了,你去摁了手印就好。你喚了我一年的先生,送了一年的飯,這些算還賬,不必推拒,這些黃白之物抵不上我的身價。
宋彧看著一張張房契、地契,嘆了口氣,看樣子先生卻是決心赴死。
這些東西,也確實彌補不了阿妗差點受的傷害。
他道:“把這些交給二哥,二哥換作銀子給你。”
公孫止的東西,難免危險,還是由他轉手幾輪,換作銀票給妹妹,銀子多了不妨事,既然先生給了,收了就是。
阿妗連忙把盒子往宋彧身邊推:“不用不用,都給二哥了,我用不上的!”
這麼多的東西,她受不起。
宋彧笑道:“沒見過你這般怕銀子的。”
阿妗微紅了臉。
宋彧拿過盒子,嘆道:“阿妗,祖父與父親受的難,源頭不在錢上,是奸人所害,你不能因為那些苦,而委屈了自己。”
在阿妗眼里,宋家被滅門是因為宋家是錦南府首富,而父親被冤死,是因為他們家有清河縣最大的酒樓,大哥的死,也是為了上山打獵掙錢。
她低著頭絞著手指,怯生生道:“我只是覺得,如今的日子太好,像是做夢一般,能像現在這般過日子,我已經很滿足了,若是得了這筆橫財,我……”
而且那日二哥突然離開,娘親日日垂淚,也叫她不安。
宋彧伸手想摸下妹妹的頭,想到如今姑娘大了,又收回手,屈了膝望著阿妗,目光柔和:“阿妗莫怕,有二哥在,往后過什麼好日子都使得,你只安安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好不好?”
阿妗溢出淚,用力點了下頭。
崔晚棠才托著被葛佑嶼等管事摧殘的腦袋進院,就看到阿妗紅著眼出了書房,她霎時放下揉太陽穴的手,抓住阿妗的手臂問:“怎麼了,是不是高陽舒欺負你了!”
阿妗忙搖頭:“沒有。”
崔晚棠看向她身后,宋彧的書房……
她咽了下口水,撐著氣道:“那是你二哥罵你了!阿妗別怕,一會我就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