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玄衣才道:“突圍吧。”
次日,鳩嶺大軍開始突圍,玄衣一根棍子闖入敵中,悍不畏死,竟真就闖出一條生路來。
崔晚棠一劍就要刺入陸北赫眉心,卻被棍子擊到了手臂上,她痛哼了聲,手也持不住劍。
眼見著陸北赫回攻,玄衣也棄馬飛來,崔晚棠迅速抬起左手,袖箭刺向陸北赫,又揮出劍避開玄衣,便大聲道:“我軍有糧,降者不殺!”
那邊龐琛等人也不得不高呼:“降者不殺——”
被困鳩嶺的大軍本就饑餓恐慌,聞聽此言,不知道是誰先丟了武器哭了出來,緊接著接二連三就都是丟兵器的人。
那頭陸北赫見勢不妙,便對玄衣道:“走!”
此處人數眾多,他們二人武功高強,又有近千絕對忠心的士兵掩護,突圍也不難。
二人輕功一用,便飛身要逃離,崔晚棠擰緊眉頭,深深看了眼玄衣,最終還是沉聲道:“放箭。”
第445章 他生來就被養成了一把刀
箭雨呼嘯而下,一個個突圍身影從馬上墜落。
玄衣驟然回頭,旋轉棍子,擋住箭雨,給陸北赫斷后。
陸北赫也沒有猶疑,借著玄衣的駐足,很快便突圍而出。
崔晚棠想不到玄衣會把陸北赫放在自己之前,她下令追擊。
箭雨停下,玄衣身上中了箭,士兵們圍住了他。
他抬眼看向崔晚棠,低頭將身上的箭硬生生抽了出來,鮮血很快將僧衣打濕。
崔晚棠抓緊韁繩,有些憤怒。
她很明白,此次玄衣身為敵方主將,必死無疑,否則對不起此時倒在地上的將士們。
可若是玄衣肯投降,助他們抓捕居摘星,即使活罪難逃,但至少死罪可免。
但眼下玄衣這舉動,顯然意味著他寧死不降。
她冷聲道:“在為兄弟兩肋插刀?”
玄衣卻是平靜:“今日的日行一善。”
“你這善,還真是不分對象,”
崔晚棠嘲諷。
她望向陸北赫逃離的方向:“你以為,他逃得掉嗎?”
既然都知道他們只有選擇突圍或投降,又怎麼可能叫他們有逃走的機會。
玄衣沒有說話。
崔晚棠見狀下令:“把人擒了帶回去拷問。”
論心計,居摘星強,宋彧也不遑多讓。
既然玄衣活下來了,就定能從他嘴里知道些什麼。
因此崔晚棠讓人帶了玄衣下馬。
玄衣身上失血過多,亦沒有反抗。
崔晚棠見他面無表情,擰緊眉頭,突然手臂一痛,便低下頭來。
方才那偷襲的一棍太狠了,她用左手摸了摸骨,想看看是不是傷著骨頭。
“做什麼!”
忽有驚呼聲響起。
崔晚棠猛地抬頭。
眼前的和尚,驟然抽走了其中一名士兵的佩劍,毫不猶豫得刎向自己的脖子。
她瞳孔驟縮。
與此同時,一聲叫喊從對面傳來。
“玄衣——”
一斷臂男子越過人群沖來。
崔晚棠驟然望向玄衣,喊道:“等——”
然而她話才出口,便見玄衣連絲停頓都沒有,便抹了自己的脖子。
血花飛濺而出,利劍叮鈴一聲掉在地上跟土石相撞。
周圍的士兵都朝后退去。
“下。”崔晚棠最后一聲落得很輕。
她下了馬,呆愣看著玄衣朝后倒下。
玄衣的雙眼還無神得望著天空。
今日天氣很好,陽光有些刺眼,二月的春風亦是溫和。
宋靳一個踉蹌摔在地上,跪坐在玄衣旁邊。
那邊彌河已經擒了陸北赫,崔晚棠還看見了寧溪南。
宋彧不知道何時走馬到了她旁邊,輕輕握著了她有些發涼的手。
尹素昕快步上前,看了下玄衣的傷,便搖了搖頭。
沒救了,再厲害也撐死一小會,即使不窒息,也會失血過多而亡。
崔晚棠握緊宋彧的手,宋彧察覺她袖口松著不對勁,便掀開袖子看,果見紫青相交的傷痕。
“尹姑娘,麻煩你來看下我娘子。”
尹素昕聞言,便來到崔晚棠身邊。
周圍的士兵都被帶走撤離,一時間,此處只剩下他們幾人。
玄衣的視線也落到一直盯著自己的宋靳身上。
宋靳勉強扯出一抹笑:“我命大,被人救了,沒能死掉。”
玄衣沒有再應,轉過視線不再看他,眼底無悲無喜。
宋靳望著這張面孔,低聲道:“對不起,那次,我拿了方丈的東西。”
血液將二人的衣裳一道打濕。
宋靳溫和說著話:“是一本本子,上頭記著你記事以來所有日行一善的事,從三歲起便開始記了,當真有趣。”
玄衣失了血色面色發白。
宋靳便像背書一樣碎碎念著。
“明和五年三月初三,今日里小玄衣將掉落的桃花送還給了桃樹,落花成泥反養母根,大善;”
“明和六年四月初二,今日午后,小玄衣給了傷心的香客一支上上簽,玄衣,抽簽求得是緣法,下次不可再爬到香案上偷簽。”
“明和九年十二月三日,玄衣孤身入敵營,帶回被拐的孩子,玄衣,行善雖好,也要量力而行……”
他的聲音若清風般爽朗又清亮,念著那些日記般的小事,就宛若在念一個小和尚懵懂的一生。
玄衣終于艱難開了口,一字一頓:“看過了,不降。”
宋靳的話語戛然而止。
他望向玄衣,卻見玄衣合上眼,斷了氣息。
宋靳怔住,忙看向玄衣,卻見他面白如紙,已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