嚦嚦的凄慘叫聲響徹寂靜,鳩嶺多禿鷲,此時正站在枯樹上望著地上的尸體。
崔晚棠的手被尹素昕貼了藥膏包住。
見慣了生死,尹素昕對這些一點都沒感覺,因此直接出聲對宋彧囑咐道:“還好,沒傷太重,我貼了膏藥,你派人去我那多拿些,每日換一次,半月也就差不多了,這兩日莫要沾水,也莫提重物,養一養。”
宋彧應好:“多謝尹姑娘。”
尹素昕點了頭便起身離開,她還有別的傷患要看。
崔晚棠望向宋靳的方向,再看宋彧,有些無措。
宋彧輕攙著她,低聲道:“無事。”
玄衣是玄衣,卻也是叛軍主將。
宋靳聞聲嘆道:“我以為他沒看過,那本子的末頁,有方丈留給他的寄語,我想著,這些或許能叫他釋懷,也算是全了我們親緣一場。”
「玄衣,你長大了,也與世間結了許多的緣,這些都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方丈于你,罪孽深重,但卻也盼著你,將來能替自己也選一條善路。」
宋彧應道:“他心里沒有可以釋懷的東西,一直被泡在染缸里的白布,從一開始便不知道自己是白的。”
玄衣自出生,便被有意教養著,服從居摘星對他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或許會厭惡。
但同他最后兩個字所說的那樣,不降,他明白方丈給他留了一份善意,但是他已經做不到背叛了,所以寧死也不降。
那些被豢養的死士皆是這般。
宋靳亦是無奈。
“確實,日行一善,于他而言,便是方丈下的令,那些記下的事,對他來說,也只是一次次執行的命令,”
“他已然成了一把刀。”
對于玄衣的死,宋靳也是難過,只是他也明白,玄衣這個性子必死無疑。
他就像那些死士,即使有思想,也絕對不會背叛。
“宋家對不起他,”宋靳低聲道。
第446章 經歷
只是人總是私心作祟,即使玄衣是他的親弟弟,可是同他一道長大的是宋彧,他更在意得還是宋彧。
他轉身問道:“可否由我處理他的尸體?”
宋彧點頭。
宋靳才道想將玄衣燒了,收一些骨灰帶走。
崔晚棠以為他是要帶去宋家墳地埋著,不想宋靳卻是搖頭。
“他從沒把自己當作宋家人,骨灰我會帶去寺里埋著,聽寺里的僧人說,他自小喜歡待在后山的桃林里,便埋在那處。”
崔晚棠聞言恍然。
成長至如今,她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鮮血。
戰時做主將,生命更是成了數字。
只要底下的人報的死傷數量比預計少,便是值得高興的事。
可當死去之人的經歷浮現時,人才會感慨,這些死去的人曾也活著,真實得活著,即使是一把刀,也有過自己的生活。
不只是玄衣,還有無數的沙場亡魂。
她望著宋靳的背影,沉默得想著,希望戰爭快點結束,希望她能再有占據通峽關的好運氣,能用最小的傷亡平叛,震懾四海,至少在她有生之年,不起戰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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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死得匆匆,亦沒有什麼波瀾。
崔晚棠夫妻也沒有和宋靳聚一聚,只待了會便趕回了關內。
戰后太多事情要處理,他們連吃飯都是趕著吃的。
等后方事宜都下達穩妥,能仔細聽宋靳說話時,已經都是五天后了。
“當年想著,若能打兩只大的下山,應該能還了欠款,心急了些,便走得深了,”
慵懶的午后,屋室內,宋靳回憶起這些年的事。
宋彧坐在窗口的榻上。
崔晚棠亦是,她靠在宋彧身上,閉目放空自己聽著。
寧溪南也在。
宋靳道:“當時覺得自己必死無疑,”
“后來醒來看見了玄衣,才知是他求得情。”
居摘星怎麼可能留著他的命,更別說在這個時代斷臂的傷想救也不容易,所以在宋靳對寧溪南的說法里,一直都少了一個可以使說法合理的玄衣。
“當時我不知玄衣的身份,因此也不知他為什麼給我求情,只是他一身僧衣,我便以為大概是和尚一時間發了善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他們在說什麼那邊收到消息會過來得撤離之類的話,既然要撤離,便不得不提起對我的安排,原本高個子是想殺了我,但那日來了個十來歲的孩子,給我種了蠱,我就活下來了……”
當時的墨澤才十二三歲的樣子,跟著玄衣見到宋靳后,便面無表情問玄衣:“我可以拿他喂蠱嗎?”
玄衣一開始似有遲疑。
但墨澤只對他說了句:“你要日行一善,幫我。”
玄衣便點頭了。
然后宋靳就開始了他長達半月的噩夢,蛇蝎蟲蟻的撕咬,各種藥被灌到肚子里,完全淪為了墨澤的試驗品。
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垂下視線,還有些恐懼那段時日。
直到玄衣等人要離開那日,墨澤種下的所有蠱毒在他身上發生了異變,他死了。
準確說是假死。
就這樣,他被留在了那處。
不知道多久,宋靳醒來,睜眼便只有自己在那里,高個子也不見了,而他手腳的鐐銬還掛在墻上,他掙脫不開,差點餓死。
接下來就是他和寧溪南所說,所幸得是陸云妮見人都走了,偷溜上山,砸開鐐銬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