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過路黃。”程昭突然停下來,“這種草藥似乎可以殺蟲,雞窩鴨棚里蚊蟲多,二姑,需要采摘一點回去試試嗎?”
程彎彎有些驚訝的看著他:“你還懂藥理?”
程昭搖頭:“南府書院有書館,我曾借一本草藥大全看過,為了鍛煉增強記憶力,我背過草藥的藥性,但并不懂藥理。”
程彎彎抿了抿唇。
科考并不考這些,可他還是去學了。
這個大侄兒在程家那樣的環境里長大,被程家上下溺愛,被整個程家村捧很高,難得沒有長歪。
從高處摔下來,也沒有自怨自艾。
她輕聲開口問:“你被南府書院開除,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昭的眉眼垂下來,這件事他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曾經教過他的老秀才也不知道。
他不希望任何人為他操心,他想自己走出這個困境。
但現在二姑一問,他心里的委屈莫名其妙就涌上來了。
他的嗓音略微沙啞的說道:“我沒有作弊,但是先生找到了作弊的證據,還有人證物證,在證據面前,山長無力保我……”
程彎彎追問:“你知道是誰誣陷你嗎?”
“一個是鳳凰鎮縣令的兒子,另一個是白云鎮富商的妻弟,兩人在書院為虎作倀,數次拉攏我,被我拒絕后,惱羞成怒,栽贓陷害……”程昭捏緊了拳頭,“一人有權,一人有財,我無權無勢,如何對抗……或許,我程昭這輩子就止于此了。”
程彎彎笑了一下:“既然你覺得會止步于此,又為何深夜用功呢?”
這幾個夜里,她睡在里屋時,能聽到堂屋程昭碎碎念的聲音,不是在說夢話,而是在讀書。
沒有光的黑夜里,程昭不可能拿出書本來讀,他應該是憑記憶在讀腦海里的書,他看起來像是認命了,實則,還是希望能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吧。
她開口道:“南府書院開除你,并不代表你就失去了院試的資格,只要有人為你擔保,你照樣可以參加科考。”
程昭苦笑。
參加科舉,有兩種擔保方式,第一種就是最常見的一種,也是他最先打算用的方式,五個童生相互之間結保,若是一人出現舞弊行為,另外四人也會受到牽連。
他有“作弊”的前科在,整個書院誰還會愿意為他擔保?
至于第二種方式,是由官學的廩膳生來充當證明人,他一個村里出來的學生,哪認識什麼官學的人。
他面前的兩條路都被堵死了。
“距離院試還有大半年的時間,不著急。”程彎彎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熟讀草藥大全,那幫忙多找點驅蟲的草藥,各類都要。”
程昭點頭,跟著一起仔細的尋找起來。
他們越走越深,大白天有太陽倒是不怕,狼群也不是這個時候出來覓食。
然而,她走過的地方,卻悄無聲息出現了一條小狼,狼嗅著草叢里的氣味,盯著程彎彎的背影,然后猛地回頭,朝山林更深處狂奔。
一個多時辰后,程彎彎和程昭滿載而歸。
兩個背簍里全是各種各樣的草藥,她開口道:“你用紙筆把這些草藥都記錄下來,還有我的操作過程,你也都記下來。”
程昭點頭,立即去辦。
程彎彎把吳慧娘喊來,先將草藥分類,然后分開煮,熬成水。
“大山,你去田里割一點稻穗來。”
趙大山愣了一下:“娘,稻子還沒熟,割回來干啥子?”
程彎彎倒騰著手里的活計,頭也不抬就道:“等會你就知道了。”
趙大山拿起鐮刀往稻田里走去,不一會兒就割了一小把稻子回來。
她將稻子分成幾份,用不同的草藥水浸泡,并讓程昭隨時記錄。
趙四蛋趕鴨子回來,好奇的問道:“娘,你在做啥子?”
程彎彎捏了捏他漸漸有肉的臉蛋,笑瞇瞇的道:“等會,你就把這些稻子扔到背簍里去。”
趙四蛋大大的眼睛里裝滿了疑惑:“娘,背簍里全是蝗蟲,為啥要用稻子喂蝗蟲?”
而程昭,他已經看明白了,他開口道:“二姑是想試試這些草藥會對蝗蟲產生什麼效果,若是能找到一種克制蝗蟲的草藥,就不用再擔心莊稼被殘害了。”
程彎彎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
那本書里提到了許多藥材,但是山里能找到的只有零星三四樣,具體是不是和書上說的一樣,她得做完了實驗才知道。
她選了四種藥材,分別對應四個背簍,稻子浸泡藥水后,扔進背簍之中,靜候一刻鐘。
第一個背簍,是浸泡了蘄艾的稻子。
蝗蟲還在嗡嗡飛,但卻不敢靠近稻子。
程彎彎開口道:“蘄艾能驅趕蝗蟲,僅能驅趕。”
第二個背簍,是浸泡了馬纓丹的稻子。
里頭的稻子被吃掉了二分之一,而所有蝗蟲都死了,是被毒死的。
程昭在紙上寫下,蝗蟲食馬纓丹,暴斃而亡。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背簍,蝗蟲還是會吃稻子,但吃了有毒稻子的蝗蟲還在嗡嗡飛,只是精神不太好,估計還能再撐一兩個時辰才會死。
程昭都一一記錄下來。
在里屋忙活的趙老太太聽到動靜走出來,看到程彎彎竟然在用稻子喂蝗蟲,一張老臉頓時拉下來:“老大媳婦,你是失心瘋了吧,稻子是人都舍不得吃的精貴東西,你咋能這麼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