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師爺道:“去年這個時候,蝗災已經爆發了。”
主簿面色凝重:“我看再等最多兩三天,蝗蟲會聚攏成災,一切再無挽回余地。”
典吏長嘆一口氣:“好不容易解決了干旱之事,卻再一次栽在了蝗蟲上,連年受災,稅收不上,官庫空虛,朝廷怕是要問責……”
幾人接二連三嘆氣,沈縣令頭大如斗。
平安鎮連著兩年出事,他這個縣令怕是都要做到頭了。
這時,一個衙役匆匆跑進來:“報,大河村趙里正求見。”
上回尋水源挖溝渠時,沈縣令和趙里正相處了四五天,兩人相處的還算愉快。
那次別過之后,再未見過。
直覺告訴他,趙里正這次來,定是為了蝗蟲之事。
沈縣令讓衙役將人帶進來。
走進來的除了趙里正,還有一個年輕人,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袍,瞧著像是讀書人,看著隱隱還有些眼熟。
“小民拜見縣令大人。”
趙里正和程昭拜倒在地。
沈縣令揮揮手:“跟我就不必這麼多禮了,起來吧。”
趙里正從地上爬起來,直入正題道:“大人,小民這次來,是為了蝗蟲之事,雖說蝗蟲還未成災,但據小民的經驗來看,不出三天,蝗蟲勢必聚集起來,就跟去年一樣,一大群飛來,不到半天時間,就能把地里的糧食吃干凈。”
他的推測,和主簿的想法不謀而合,主簿站起身道:“那你今日來,可有什麼高見?”
趙里正老老實實開口:“四五天之前,大河村就在研究滅蝗的法子,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是被研究出來了,程昭,你趕緊把東西呈上去。”
程昭上前一步,雙手將一疊厚厚的宣紙奉上。
主簿將東西接過來,翻開第一頁,心里不由驚嘆一聲,這一手字真好看,蒼勁有力,筆鋒凌厲,不下一番苦功夫不可能寫出這麼好看的字。
一疊紙放在沈縣令面前,主簿典吏師爺的腦袋都湊過來。
最開始幾人還看的云里霧里,都是數字,看不懂要做什麼,等看完了前面的文字,后面就有了結論。
蘄艾可驅逐蝗蟲,馬纓丹能即刻毒死蝗蟲,一斤馬纓丹需多少水熬煮,熬煮火候和時間都記錄下來了,再下一頁,是篝火誘捕法,加上鴨子滅蝗,溝嵌掩埋,再一個馬纓丹噴灑……這些法子結合后,捕殺蝗蟲數量也有記錄,對田間的描述也都有,甚至還有簡單的毛筆畫,仿佛讓人看到了大河村滅蝗的圖景。
最后幾頁,是如何操作,注意事項,如何保護田地,操作人如何保護自身等等。
看完后,沈縣令等人目瞪口呆。
袁師爺第一個回過神:“這上面所寫,可都是真的?”
里正將主場讓出來。
程昭拱手道:“紙上所寫,都是程昭這些日見聞實錄,所有數據都是清點之后,才會寫上去,絕無虛言。”
沈縣令愣了一下:“你、你是程昭?”
他兒子在南府書院念書,他去過南府書院幾次,聽人提起過程昭這個名字,說是定能中秀才。
明年就要院試了,程昭怎會下地記錄這些東西?
袁師爺壓低嗓音:“我聽人說,程昭因作弊被南府書院開除了,事情鬧得還挺大……”
趙里正站在堂下,也不知道上頭幾個人在嘀嘀咕咕些啥子,他開口介紹道:“他就是程昭,二狗子的表哥,二狗子他娘就是程昭的親姑姑,這段時間程昭在我們大河村住著呢。”
話里話外沒提一句程家村,反正程昭住在他們那兒,暫時就能代表一下大河村。
沈縣令想起來,上回在鎮上遇見二狗娘,這個程昭就跟在二狗娘身邊,難怪看著有些眼熟。
這后生字寫得好看,俗話說,透過字能看到一個人的風骨和氣節,能寫出這樣一手好字的人,斷不可能作弊。
倒是他那個兒子,一手字狗爬一樣,要是能跟程昭多學一下就好了。
但,作弊之事具體是什麼情況,還是需要派人去打聽一二。
沈縣令將案上的一疊紙規制整齊:“若此法真能滅蝗,本官記你大功一件。”
程昭抬起頭道:“此法是程昭二姑想出來的,若縣令大人要記功,這功勞應屬于我二姑,屬于大河村的趙里正,也屬于大河村的每一位參與了滅蝗的村民,沒有他們,就沒有程昭記錄下的這些數據……”
趙里正萬般不敢置信。
他啥都沒做,咋就能得功勞了?
還有村里那群大老爺們和婦人,他們滅蝗,只是為了保護自家的稻子,哪有臉來領功勞啊。
沈縣令揮揮手:“功勞之事日后再論,現在需要把這法子推廣出去,袁師爺,你趕緊吩咐下去,讓所有村的里正來一趟縣衙。”
他頓了頓,繼續道,“趙里正,程后生,你們兩人先不急著走,滅蝗事宜具體如何操作,還需你們口述告知其他村的里正。”
“是,縣令大人!”
趙里正和程昭留了下來。
平安鎮所有村的里正都被傳喚到了縣衙。
滅蝗之事,像風一樣傳開,傳到了大河村每一個角落。
“聽說了嗎,縣令大人征用了咱們滅蝗的法子,啥桂花村啊程家村啊李家溝,都學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