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個希望,簡直是奢望。
程昭沒有看不起他們,但是程老太太話語里全是鄙夷輕視,而他們無力反駁。
“程昭是個成年人,他走還是留,讓他自己做決定吧。”程彎彎淡聲開口,“昭兒,你自己說吧。”
程昭抿緊了唇,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我以后不能再考秀才,若是二姑和大河村還需要我,我自然是留下。”
程彎彎笑起來:“從我留下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無緣院試,二姑當然希望你一直留下。”
村里其他人立即跟著附和。
“程童生,我們也希望你留下。”
“我連束脩費都交了,自然希望程童生能教我孫子讀書認字。”
“秀不秀才的有啥子關系,我們認可你這個人,你在我們心目中就是秀才。”
“不許你去湖州趕考,這是朝廷的損失,也是我們大河村的運氣。”
“程童生,你就留下來吧。”
“……”
程昭的眼眶有點熱。
他還以為被開除的事說出來之后,這些村民會鄙夷他。
卻沒想到,他們看向他的眼底,還是有尊敬,以及更大的期待。
他點頭:“我留下,不走了。”
程老太太的肺管子都快氣炸了,他們程家村捧在手心里的未來秀才,竟然在大河村被當教書先生。
她原本以為是被程彎彎強迫的,可看這情況,她大孫子分明也樂在其中。
過了年就要準備去湖州參加院試了,她的昭兒咋能在大河村浪費寶貴的時間。
“昭兒,你太不思進取了。”程老太太壓抑著怒火道,“我回去請程家族長和里正!”
她甩手就走。
她帶來的那個男人連忙跟上:“不是來給我娶媳婦兒嗎,不把那婆娘帶走嗎?”
“娶你大爺!”程老太太怒吼過去,“我大孫子的事重要還是你的事重要,等我大孫子的事處理完了,再給你娶婆娘!”
昭兒要是不念書了,她拿來的三兩銀子彩禮還有啥用。
這是他們家的大事,是程家的大事,也是程家村的大事,必須盡快把昭兒綁回來念書。
程老太太的怒罵聲漸漸遠去。
程昭看向眾人,拱手道:“承蒙大家不棄,程昭一定會竭盡所能教授孩子們讀書認字。”
原本是定了二十九個學生,程老太太鬧了一出,村里又有不少人動心了,最后讀書認字的學生擴大到了四十三個人。
程彎彎家的院子一半是菜地,一半是雞窩鴨棚,四十多個學生根本就坐不下。
里正幫忙想辦法:“我們趙家的宗祠前頭是一個大院子,地上還墊了青石板,平整又干凈,稍微收拾一下就能當學堂教書了,送了孩子來念書的人,一家派個人去收拾一下,每個人自帶桌子椅子……”
四十三個學生,就有三四十個家長過去收拾。
趙家宗祠一年才開一次,雖說院子里的地上有青石板,但石板縫隙里都是雜草,一群人拔草清掃,再擺上桌子椅子,四十三張桌椅擺開,高高低低,氣勢也有一些了,看著莫名像那麼回事。
里正背著手道:“等村里的銀子有富余了,就在宗祠邊上蓋個學堂起來,總不能讓孩子們一直露天讀書寫字,到時候一下雨,就得耽誤念書……”
一說起下雨,村里人就嘆氣,這都多久沒下雨了,他們都忘了下雨是啥滋味。
讀書的大事安排好之后,村里有婦人八卦的拉著程彎彎問道:“我剛剛隱約好像聽到程老太太是給你說媒來著?”
“那個跟著程老太太一起來的男人,不會是程家給你找的新男人吧?”
“啊這……”張婆娘混在人群里說道,“那個男的也太丑了,臉上一個大痦子,看著就讓人吃不下飯,要說起來,咱們村的趙獵戶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跟大山娘不是正好可以湊一對嗎?”
程彎彎一記冷眼掃過去,這張婆娘最會沒事找事,把她和趙獵戶扯在一起,肯定別的盤算。
“大山娘要是覺得趙獵戶不錯,我去說媒咋樣?”
張婆娘笑嘻嘻的說道。
她自認為窺破了程彎彎和趙獵戶之間的事,說起這話來大有站在高處審視程彎彎的架勢。
程彎彎扯了扯唇角:“聽說大剛娘把娘家侄女接過來了,你娘家侄女還沒成婚呢吧,這不正好可以跟咱村里的張六叔湊一對嗎?”
張六叔,是村里的孤寡老男人,腦子有點問題,全靠里正接濟。
程彎彎這話聽在張婆娘耳朵里,就顯得很惡毒。
她壓著怒氣道:“我娘家侄女的親事,我都做不了主,哪輪得到大山娘你來做媒。”
程彎彎皮笑肉不笑:“是呀,你自己侄女的婚事你都管不著,咋還管到我身上來了?”
前有程老太太亂做媒,后有張婆娘瞎湊對,莫名其妙一個男人就給她拉郎配,她看起來就這麼缺男人嗎?
張婆娘張嘴就想噴回去。
不過一想到自己的謀算,她還是生生忍下來了。
雖說程昭不能再當秀才老爺,但讀書人的身份在大河村還是很吃香的,以后學堂辦起來,光靠束脩費就能躺著吃喝一輩子,她侄女嫁給程昭不虧。
張婆娘正在思量之時,村那頭突然一群人朝祠堂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