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程彎彎過來,他趕緊起身:“大山娘,這是出啥事了?”
以前大山娘來找他,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樣子,今兒卻面色嚴肅,應該是發生了大事。
里正老伴端了一張矮凳子,在灶膛邊上放下給程彎彎坐著。
程彎彎坐下來后,將進城所見所聞都講了一遍。
里正的面色頓時嚴肅起來:“我老爹還活著的時候,大河村就有流民造訪過,一百多個流民像土匪一樣進村子,掃蕩了所有人家的糧食,那天晚上村里死了六七十人……要不是那場變故,我們大河村的人會更多……過去的事就不提了,總之,對我來說,流民和土匪就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搶糧食而來,以前一百多個流民就要人命,這次好幾百人,必須得做好防范。”
程彎彎點頭:“不管里正叔做什麼決定,我都配合。”
里正站起身來:“先召集村子里一些老家伙們來集合開會,大家商量個章程出來,然后實施下去。”
村里的老家伙,就是一些六七十歲以上的莊稼漢,再有各個姓氏的族長,加起來有二十多人。
因為都是村莊人,見識水平有限,于是里正派趙鐵柱去將虞夫子和賀霄也請了過來,一個是典型的讀書人,一個是教村里人練武的師父,各有所長,能想到許多他們想不到的事。
程彎彎的身份不一般,村里的核心會議,她當然也要參與。
一大群人在里正家的堂屋里坐下來,里正老伴端了兩個火盆進來,然后悄悄退出去。
里正第一個發言:“只要是今日進城的人,應該就聽說了流民之事,流民成災,總有一天會流竄到我們大河村來。
如今村子里家家戶戶都有余糧,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了,隔三差五還能在大山娘家里買點豬油渣回去打牙祭,這麼好的日子,要是被流民搶走了,甘心嗎?”
“今天叫大家過來,就是商量個應對流民的章程出來。”里正頓了頓繼續道,“不管什麼法子,只要能阻止流民進村,都可以提出來。”
朱老婆子顫聲開口:“其實吧,各家各戶湊一點糧食出來給流民也行……”
“朱婆婆,你這個想法不行。”一個老人家厲聲道,“村子里的人幫朱家,因為大家是同村,能幫一把是一把。而且是多數人幫少數,各家各戶出那麼一點點就行了。剛剛里正不是說了嗎,流民多達上千百人,把我們村的那些糧食全部拿出來都不夠。”
朱老婆子嘆了口氣。
她曾經餓過肚子,曾經淋過雨,也想給別人撐一把傘。
但是她清楚,自己沒有這個能力,于是也只能想想作罷。
程彎彎拍了拍朱老婆子的手臂,看向眾人開口道:“大河村有兩條主路進出口,以及無數山路小路,大路派專人把守,沿著村子設一圈路障,堵死所有小路,防止流民偷偷潛進來。”
趙二爺子開口:“咱村里的河水漲起來了,說不定會有流民制作竹筏游過來,河面上也得安排人。”
徐族長說道:“要號召家家戶戶多挖幾個地窖,把糧食分開藏起來,萬一……我是說萬一流民入侵,也還能有一條退路。”
王族長道:“巡邏隊還是太松散了一些,必須加強巡邏,一天十二個時辰不能停。”
賀霄緩聲道:“設路障的事交給我,每日清晨我帶著練武之人去準備,大約三天能完工。
此外,巡邏隊所有人每日加練半個時辰……”
虞夫子頓了頓說道:“其實朱老婆婆說的話也并不是沒有道理,那些餓到了極致的流民,除了將他們攔在村莊之外,是不是也該給一條活路?”
程彎彎看向他:“虞夫子的意思是……以工代賑?”
虞夫子有些訝異,沒想到一個村中婦人竟然都知道以工代賑,不過隨即想想也正常,畢竟是圣上親封的穗孺人,學識方面定然比其他人強許多,不然也不可能發現再生稻。
“以工代賑大部分都是紙上談兵,紙上說起來特別容易,但事實操作起來很難,最關鍵的難點在于,沒有多余的糧食。”程彎彎有條不紊的說道,“有事情給這些流民做,但是沒有對應的酬勞給出去,那以工代賑還有什麼意義?再一個,這些流民是夏天就出現了的,在南方流竄了三四個月,在生死邊緣掙扎了這麼長的時間,或許、已經發生過易子而食的事件……誰都不知道這些到底是弱民還是惡民,如果對惡民以工代賑,后果不可料。”
這話,讓虞夫子沉默了。
剛出現的流民,大多還保存著基本的良知和道德底線。
但這一批的流民實在是流竄太久了,能在沒有糧食的情況下活好幾個月,沒點本事肯定不行。
惡民堪比土匪,讓土匪進村子里來做工,無異于引狼入室。
想到這里,虞夫子苦笑了一下。
他曾心系天下,也曾先憂而后樂,最后,卻心灰意冷退出廟堂之上。
他都落到這個地步了,怎麼就還為朝廷思量著怎麼安置流民呢?
這些流民,與他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