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看過之后,就說了一句,油盡燈枯,準備后事吧。
朱老婆子今年七十八歲,一直健朗,突然發病,就好像掏空了整個身體,整個人無力的躺在床榻上。
看到程彎彎進來,她一片死灰的臉上終于有了些許情緒,艱難張唇:“大、大……”
“我在,我在呢。”程彎彎連忙走過去,坐在了床邊上,握住老人家干枯的手,“朱婆婆,有話慢慢說,不要著急,我聽著呢。”
朱老婆子用全身的力氣握緊程彎彎,用低低的氣音道:“我、我真的不行了……大、大山娘,虎、虎子還小……”
“虎子我看著長大的,我也會一直照拂,朱婆婆就放心吧。”程彎彎笑著道,“虎子今年十五歲了吧,也該說親了,我之前還想著把隔壁村一個勤勞踏實的姑娘介紹給虎子呢,不過一直忙,這事兒就擱置了,朱婆婆得快點好起來,幫虎子把把關才行。”
朱老婆子的臉上露出笑容,她唯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了,有了大山娘的保證,她可以安心閉眼了。
她睜著眼,看向頭頂的床圍,想到了許多年前的事情。
她是朱家村的人,當初朱家村逢大難,他們一家子被迫背井離鄉,老頭子在路上死了,等好不容易逃到了大河村安定下來,她的三個兒子和兩個閨女卻沒有福氣,全都生病死掉了,其他的大孫子大孫女也染病一個個走了,只剩下虎子這個唯一的小孫兒……
當時虎子才兩歲,那麼小的孩子,沒了爹沒了娘,就剩她一個年紀大的阿奶……
她多少次想帶著虎子一起走了,都被里正察覺救了下來,靠著大河村的接濟,她艱難的將虎子帶大了……
他們家的生活是越來越好了,她也有臉去見朱家的列祖列宗,因為她為朱家保留了唯一的香火。
是不是因為她泄了那口氣,所以一生病,就挺不過來了呢?
再等幾天,就是過年了,她怎麼就沒熬過去呢……不過她好像也太貪心了,她都七十八了,是村里年齡最大的人,她活夠了本,也該走了……
朱老婆子眼中的光華漸漸散盡。
“阿奶……”
虎子跪在地上,膝行過來,趴在床頭,嗚咽哭出聲。
張寡婦的三個孩子也都跪在地上,每個人淚流滿面。
程彎彎感受著朱老婆子的手漸漸失去力量,她親眼看到朱老婆子慢慢闔上眸子,親眼看著一條生命就這樣老去,就這樣親自送走了一個那麼相熟的人……
虎子嚎啕大哭起來。
外面的人也知道朱婆婆是真的走了,響起一些壓抑的啜泣聲。
除了虎子,沒有任何人跟朱老婆子有血緣關系,可是大家還是感受到了難以抑制的悲痛。
全村人一起走過了最艱苦的歲月,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了一些,卻……
“都哭啥呢。”趙老太太走進來,“活了七十八年,是咱們村最長壽的人了,這是喜喪,有啥好哭的?虎子,你趕緊別哭了,去把你阿奶準備的壽衣拿出來,我得趕緊給老姐姐換上,免得下去了被人笑話說這輩子沒穿啥好衣裳……”
她老人家走到床邊,看到程彎彎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道,“老大媳婦,你就別在這里杵著了,這次朱家辦喜喪怕是得不少糧食魚肉,你幫忙趕緊把這些都買回來……”
程彎彎從悲傷中抽出身來,點頭道:“好,我這就安排人去辦。”
朱老婆子去世,而朱虎子年紀小還未成婚,朱家的喪事就交給村部來辦了,村里有空的人來協助。
程彎彎回到院子,讓趙大山去幫把手,她的心莫名有些悶悶的。
其實人活到七十八歲,沒有病痛的離去,是一件很享福的事,這確實是喜喪。
可她還是難以接受,一個好好的人,沒有任何征兆,就這麼說走就走了。
趙老太太和趙老頭子,年紀也越來越大了,是不是未來某一天,她也得親自送走這兩位老人?
想到這個,就莫名抑郁起來。
她從商城里買了些自己上一世愛喝的酒,悶悶不樂的喝起來。
也不是說有多難過悲痛,就是很惆悵,喝了些酒,或許心情會好起來也說不定……
喝著喝著,一道陰影突然從上方籠罩下來。
她抬頭看去,是秦王。
凝藍跟在秦王身后,解釋道:“奴婢說要進來通報一聲,秦王卻強行要闖入……”
程彎彎明白這秦王的無賴屬性,自然不會怪凝藍。
她揚眉,淡聲道:“怎麼,秦王這是還要繼續之前的話題麼?”
秦王直接在桌子邊上坐下來:“一個不相干的人死了,也能傷心成這樣,穗恭人還真是多愁善感。”
他隨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頓時一愣,“這是什麼酒,本王怎麼從未喝過?”
程彎彎有些慶幸,幸好她從商城里購買東西,都是選那些古樸的包裝,不然這會兒都無從解釋。
“自家隨便釀的,不是什麼上的了臺面的東西。”她繼續喝了一口,“我只是感嘆一下生命無常而已,算不上多愁善感。”
“生命無常……確實是無常。”秦王似是想到了什麼,情緒瞬間低落下來,悶頭連喝三大杯酒,“當初她死的時候,我就是天天喝酒買醉,喝了三五年才終于從那種悲痛中抽出身來……死,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哪怕我是大宇朝最尊貴的王爺,也無力讓一個人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