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永和宮的角門出去,外頭停了一乘四人抬的攆轎。
陳文心粗略看看,和外頭的轎子并不相同。原本應該是轎廂的部分,變成了一座厚重的紅木靠椅,一個人能坐得很寬敞。
她想到了自己前世登廬山,山上也有腳力抬著類似的轎子,只是更輕便粗糙些。
“陳常在快請吧,萬歲爺等著您呢。”
小李子躬著腰,恭敬地請她上轎。
早有兩個小太監在轎子上打起了傘,替她遮著陽光。
白露在左,白霜在右,二人跟在攆轎旁寸步不離。
要是論起位分,攆轎這東西倒是沒有規定什麼位分才能坐。越是如此,這宮里敢坐攆轎的嬪妃更少。
除了皇上親自吩咐以外,也只有佟貴妃和和妃出門會坐攆轎。
位分低的嬪妃若是坐在轎子上,不留神遇見了比自己位分高的,難免惹人不痛快。
所以連德嬪和密嬪都不慣坐攆轎的。
陳文心這一轎從永和宮到乾清宮,引得道上的宮人紛紛側目。
果然是比自己走路快多了,還很涼快。
她對這攆轎十分滿意。
從乾清宮的后殿走進去,小李子引著她,進了皇上平時用膳的西間。
只見數十來個提著同樣規制雕漆食盒的太監,一溜排在桌旁。
皇上坐在上首,只穿著家常的龍紋便袍。
竟是深紫色的。
“朕與文心,心有靈犀。”
皇上看到她一身淺紫色,拉著她的手,卻不叫她坐下,只牽著她在自己面前轉了一圈。
“這一身衣裳是尚衣局做的麼?”
“不是。是奴才自己的小心思,叫屋里丫頭改的。叫皇上見笑了。”
陳文心老實回答。
皇上這才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摸著她袖口薄薄的蟬翼紗,底下的肌膚細滑,叫人愛不釋手。
“如今大小也是個主子了,怎麼還稱自己奴才。”
皇上清晰地感覺到,陳文心自稱奴才那兩字的時候,語氣總有些別扭。
是了,漢人不喜歡奴才這個詞,覺得這個詞有辱斯文。
他朝上的漢官就喜歡自稱微臣,只有滿官才稱奴才。
皇上說怎麼自稱,她就怎麼自稱唄。陳文心從善如流道:
“是。臣妾曉得了。”
“衣裳好看,和朕甚是般配。回頭多賜你些料子,隨便你制什麼樣的衣裳,只和尚衣局說了便是。”
“那……臣妾可以制幾件漢服嗎?”陳文心借機道。
“漢服?”皇上劍眉微挑,有些驚訝。
宮里的漢妃都愛穿旗裝,生怕別人提她們是漢人。
陳文心竟然主動想穿漢服?
“什麼樣兒的?”
他對漢人的文化倒是了解得多,漢人的男裝他倒是知道,女人穿的就沒多大印象了,不知道陳文心想穿哪一種。
見皇上口氣松,陳文心趁熱打鐵,慫恿他同意。
“我畫給皇上看!”
李德全親自捧過紙筆來,竟是一把小號的狼毫。
毛筆她可不太會用啊……
已經夸下海口的陳文心硬著頭皮接過筆,想著畫簡筆就好了,一邊說一邊和皇上解釋,應該能看懂。
“這是齊胸襦裙,盛行于唐朝。”陳文心畫了兩扇寬寬的大袖,“里頭先穿上襦,上襦最好用紗,很是透氣。”
又畫上襦裙的線條,還加了兩橫在胸前的部位,表示裙頭。
“裙子又長又寬松,在胸前扎緊了也不怕掉。夏天穿這個最涼快了。”
“還有大袖衫,是魏晉時期的。”陳文心本來想說襖裙,不過襖裙是明朝盛行的,恐怕皇上聽了不高興。
清朝的文字獄可怕得很,什麼“明”啊“朱”啊的,最好都不要提。
連說帶畫了三種樣式,陳文心看皇上的反應,只見他笑而不語。
“皇上……”她試探地柔聲喚道。
有求于人,態度自然要放軟些。
“準了,憑你喜歡什麼樣式就制。要是尚衣局的人制不出,朕就派人去宮外找能工巧匠。”
沒想到皇上答應得這麼輕巧。
“制一條,制好了必須第一個穿給朕看。”
皇上必須先看到,若是她穿起來美過了頭,就只許她在自己面前穿。
省得到別人面前去,招人嫉妒。
陳文心一口答應,笑道:
“那是自然!”
第九章 御膳
見皇上和陳文心敘完閑話,李德全上來收了紙筆。一個眼色,十幾個捧食盒的太監,有條不紊地開始上菜。
兩個侍膳太監分別站在了皇上和陳文心邊上,連大內總管李德全都被擠到邊上去了。
看來吃御膳,講究可不少啊。
她想起了自己在清朝末代皇帝溥儀的回憶錄里,看到過用御膳的規矩。
想吃一道菜的時候,就使個眼色,侍膳太監會機靈地給你挾來。
一道菜只能吃三口,就不能再動了。
一桌子的菜有上百道,其中大部分都是冷的,能吃的并不多。因為御膳房一頓飯要給皇上做上百個菜,無法保證每個菜同時熱著。
有時候熱著送過去,等一道道擺好,也涼了。
她那時看書,只覺得清朝的皇帝真是受罪。
面子上是一襲華美錦袍,里子卻盡是虱子。
她看向自己眼前滿桌子的菜,沒有溥儀回憶錄里寫得那般夸張,但也有五六十道。
菜色看起來都很好,擺盤精致,香氣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