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她明眸凝視著自己的金主,朱唇輕啟道:
“乃敢與君絕。”
皇上現在就是她的衣食父母,陳文心是愛恨分明、知恩圖報的人。
皇上待她好,那她也該待他好。
他聽完陳文心念的最后一句,怔愣出神。
好美的一首詩。
深愛若能久長,長到海枯石爛,天崩地裂。山峰都沒有了棱角,江河失去了水。
冬雷夏雨,唯情不變。
當真是羨煞世人。
皇上覺著自己有些失態了,轉過身向一個青瓷大筆筒里,取出一支細細的金毫。
在紙上龍飛鳳舞,寫起了行書。
筆鋒游走,一氣呵成。
他寫畢,將金毫靠在筆架上,端詳自己的字跡。
隨即露出了有些得意的微笑。
今兒這字,寫得他非常滿意。
陳文心贊嘆不已。
皇上竟然只聽她念過一遍,就能把整首詩一字不差寫下來。
八歲就能登基的康熙,果然是神童吧?
“你那處屋子太小了些,朕的字大,一首掛不下。”
皇上改變了主意,不打算把這幅字賞給陳文心了。
--他留著另有用處。
“啊?”
陳文心的表情略顯得失望。
皇上不是一言九鼎嘛,怎麼就反悔了。
不過他剛才,確實也沒說寫了就要賞給她就是了。
“朕寫個大字給你,讓你回去掛在寢殿里。”
第十章 賜字
看到陳文心失望的小臉,他哪里忍心。
李德全將那只細細的金毫拿走,又取下一支有兩指頭粗的大筆,遞給皇上。
將方才那首上邪放到一旁,重新鋪了紙沾了墨,皇上提氣運筆。
與小字相比,大字除了考驗筆法以外,更重要的是腕力和氣息。
她的腦袋往皇上身邊更湊近了些,好奇皇上要寫哪個字給她。
頂頭是一道霸氣的橫,筆鋒微勁,卻沒有穿透白紙的右邊。
--看來這字還是左右結構的。
一橫之上又添了兩條短豎。
--這左半邊是個草頭?
陳文心這樣想著,見大筆又將兩條短豎下端添了一橫。
--原來不是草頭,是個廿頭。
緊接著又是一豎、橫折、橫,她的眼睛不由得睜大。
皇上該不會要寫那個字吧?
兩橫一豎一提,這分明是個……
勤字!
陳文心絕望了。
這簡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皇上要是嫌她好吃懶做盡可直說,何必賜個字叫人笑話她。
她不就是侍寢的時候早上沒起床,沒服侍皇上去上朝嗎?
她不就是不想跟皇上一起練字,所以故意扯開話題嗎……
她心虛地看了皇上一眼,難道皇上早就看穿她的意圖了?
“愛妃勤謹侍上,朕心甚慰。特賜勤字,以示嘉獎。”
噗。
皇上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真不賴。
皇上收了筆,一旁的李德全迅速接過。陳文心分明看見他的嘴角,掩藏著一分笑意。
“李公公笑什麼呀。”
陳文心惱了,干脆把他拉下水。
“奴才見萬歲爺和常在和睦,心里高興吶。”
李德全更能睜眼說瞎話。
他冷眼瞧著,陳文心是滿宮里最懶的一個嬪妃。皇上把勤字賜給誰不好,偏偏賜給了她。
反正皇上說她勤謹,那她再懶也是勤謹。
他一個奴才哪敢置喙,只是自己方才忍不住覺著好笑,竟然叫這陳常在看出來了。
“文心不喜歡這個字?”
皇上眸中盡是戲謔,有心要逗逗她。
“皇上……”
她苦著臉,拉住皇上的衣角,可憐兮兮地扯了扯。
表情仿佛在說“你明知道我好吃懶做你還特意賜我這個字你什麼意思嘛!”
“傻丫頭,你日后就知道朕的用心良苦了。”
皇上個子高她一個頭還多些,順手就摸摸她的腦袋,一下子就把陳文心的小委屈治愈了。
--她覺得這樣被摸腦袋,特別有安全感。
她的發髻梳得端正,但沒有編上假發,也沒有戴高大的旗頭。
看起來很家常,清爽素雅。
皇上摸著她的腦袋,摸到她發絲細軟,觸感甚好。
而微微低頭像只小貓一樣,任由皇上摸頭的陳文心,心中暗想:
勤字就勤字唄,大不了她以后早晨再少睡半個時辰,勉強讓這個字看起來不那麼諷刺!
皇上命小李子捧著那副勤字送陳文心回宮,囑咐她晚上還去她那兒。
正午的太陽毒辣得很,雖然有宮人打傘,還是覺得悶熱。
她在攆轎上,不一會兒就頭點地地犯困了。
“小李公公。”
她看見小李子用托盤捧著那幅字,便想問他,皇上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你日后就知道朕的用心良苦了?
小李子是李德全的徒弟,這些年也在御前有臉了。雖然不如他師父那樣,是皇上跟前的第一人,但也能排前名頭。
他心里有著猜測,只是不能說出來。
--除非皇上或者師父暗示他,送陳常在回來的路上悄悄透露給她。
可他們并沒有。
那他擅自將自己的猜測告訴陳常在,說小了也是個妄自揣測圣駕的罪名。
萬一他猜錯了,更有可能惹惱這位主子,進而惹惱皇上。
他在皇上和宮妃之間遞話兒也不是頭一遭了。
有時候皇上說了什麼,賞了什麼,叫這些主子們摸不著頭腦,她們就會問小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