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常在和章常在一左一右行禮。章常在眼圈紅紅的,定常在淌著眼淚,衣裳上沾著泥土,發髻也有些松了。
皇上在上首坐下,不耐煩地壓低了聲音:“你們自己說說,怎麼回事!”
桌上連茶都沒沏,屋子里除了地上的箱籠雜亂,一應陳設都沒有擺上去。
陳文心忙打發白露出去沏茶來。
“皇上,定常在說她得寵,就能壓過臣妾一頭住在正屋。臣妾氣不過,就和她拌了幾句嘴。誰知道輕輕一推她就倒在地上了,分明是故意陷害臣妾!”
章常在原原本本地說來,眼圈發紅,說話的口氣還是鎮定的。
章常在不是那麼不知禮的人,她是被定常在氣極了,才會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
一旁的定常在并不急著開口,她用一雙滿是委屈的含情美目,定定地看著皇上。
她不急著爭辯,只用目光來表達自己的無辜。
陳文心暗贊,這一招真是高,以退為進。
定常在這才開口,道:“皇上,妾身哪里敢說自己得寵呢?”她幽怨的眼光撇過陳文心,緩緩接道:
“臣妾和章常在是一樣的位分,想著和她商量一下怎麼住。誰知道章常在諷刺臣妾不得寵,還罵臣妾是小南蠻子,又動起手來……”
小南蠻子,這是滿人初入關時,對漢人后代的稱呼。
后來的歷代皇帝開始學習漢人文化,不再一味排斥漢人和漢文化。朝堂里的漢官也能頂上半邊天了,這個詞兒就很少聽到了。
定常在把這個詞兒說出來,還真是誅心啊。
誅的不僅是喜歡漢文化的皇上的心,更是陳文心這個根正苗紅的漢人嬪妃的心。
一旦陳文心被她蒙蔽,以為章常在瞧不起漢人嬪妃,她就有了幫手。
陳文心這樣的一個幫手,是能直接左右皇上意愿的幫手,一個頂兩。
要不是他們來的路上,早就聽李德全稟報得清清楚楚,恐怕真要被定常在騙過去。
她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倒真像是被章常在打壞了。
章常在在一旁,聽她這樣顛倒是非黑白,也沒有急于出聲辯解。
她看見皇上皺著眉頭,料想皇上是不愿意聽這些一地雞毛的事情。皇上是圣明君主,他會有決斷的。
何況……
她看向一旁的陳文心,顯然她并沒有被定常在的話挑撥了去,那她就放心了。
皇上大手一揮,先斥責了定常在。
“商量?有什麼可商量?章常在比你早入宮,早封為常在,你們一同在承乾宮里時,可曾商量過誰居高誰居低?前些時日剛被禁足,還不知收斂!”
在承乾宮里,佟貴妃不待見定常在。
有到她們兩排次序的時候,自然是章常在在前,定常在在后。
就算佟貴妃對她們二人一碗水端平,這排序也是沒錯的。章佳氏再低微,那也是正兒八經的滿人。
一個低微的滿人和一個低微的漢人,自然是滿人高貴些。
這就是宮中對妃嬪母家的判定標準。
陳文心就不一樣了,她父親是正三品一等侍衛,她的祖父又被皇上圣旨中稱為“有從龍之功的功臣”。
雖然沒有多大的實權,到底也有了些聲名。
寵愛這東西是虛的,母家的地位卻是實打實的。
定常在失神落魄地倒在地上,腦中回味著皇上的話。
原來在皇上眼中,自己低于章常在,是沒什麼可商量的事實。
章常在算個什麼東西?她不就仗著一個滿人的姓嗎?
論模樣,章常在的圓臉只能算是討喜,談不上美貌。而她是巴掌大的瓜子臉,纖細柔弱。
論家底,章佳氏一族普普通通,章常在的衣裳首飾都是宮里賜的。而她家中是皇商,能讓她穿戴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
上回佟貴妃壽辰時,她穿的玫紅色宮裝,就是母家送來的衣料做的。
否則在宮里,染得這樣鮮艷的衣裳也到不了她手上。
皇上又罵章常在:“你好歹也是朕的常在,怎麼動起手來了?這般不穩重。”
皇上罵人的音量幾乎是一樣高的,陳文心還是聽出了其中的差別。
他罵定常在,是真的在敲打她輕狂。
他罵章常在,卻是怪她沒有沉住氣,差點給定常在留了把柄。
章常在挨了罵,紅紅的眼圈里眼淚就掉下來了。
皇上最后判決道:“既然如此,正屋你們兩都別住了。一個東邊一個西邊,自己收拾去吧。”
兩邊的宮人立馬活動了起來,章常在的人去了東邊,定常在的人去了西邊。
以東為尊,皇上金口玉言章常在尊于定常在,誰敢不聽?
第三十一章 吃圓子
進園子第一日就鬧出這樣的風波,迅速傳遍了整個園子里。
還有好事之人把定常在那句“佟貴妃又不是皇后”傳回了宮里,據說佟貴妃聞言,手中的佛珠都沒拿穩,掉到了地上。
也有人說,并沒有真的掉到了地上,傳話回來的人說的是差點掉到地上。
小桌子把這些話當個笑話說給陳文心聽,陳文心樂得罵他促狹鬼。
他在園子里倒是如魚得水,從前在宮里規矩拘束著,這一到園子里宮女太監也活躍了起來。